“巨寇授首,寰宇清平,恰聞左賢王東來,不勝欣喜,請共獵于常山,愿勿推辭。——漢建威將軍、巨鹿太守、懷城亭侯李澈敬上。”
看著手中的書信,左賢王神色極其陰沉,卻未曾如去卑所想一般暴怒,而是深吸了幾口氣,半晌后幽幽嘆道:“去卑啊,回去后便請老王們共議,以呼廚泉為右賢王,如何?”
去卑一怔,不敢置信的問道:“左賢王這是什么意思?”
“漢人,已經開始注意到我們,匈奴不能再這么斗下去了。我知道,此戰之后族中必然會大肆攻訐于我,晉位單于更是想也別想。
那就依你們之意,讓呼廚泉為右賢王,且再看看,他若有非凡才能,那我愿奉他為單于。”
去卑略一遲疑,問道:“可于夫羅的消息……”
左賢王冷哼一聲:“身為羌渠單于之子,帶了那么多匈奴勇士,卻盡數戰沒。就算他沒死,我也認為他沒資格繼承單于之位了。”
去卑輕輕點了點頭,狀似好心的問道:“可王子還在黑山軍中,如今恐怕也落到了漢人手里,這……”
左賢王冷聲道:“既然是質子,那就繼續發揮作用吧,此次沒有達成目的,那還需要先穩住漢人,就讓他待在漢人那。”
匈奴的信使踏出陣的剎那,關隘上的漢軍頓時繃緊了弦。這連戰數日,尸骨若不是靠著滋水沖走了不少,那恐怕都能堆成山了。
匈奴人有個什么風吹草動,都會讓漢軍如臨大敵。
“別射箭!別射箭!”匈奴使者還是個漢人,連連擺手,手舞足蹈的向前慢慢移動,直到一支箭插在了他腳邊,“嗡嗡”抖動的箭羽讓信使冒出一身冷汗,腳步也自覺地停了下來。
關隘上,趙云收起手中的大弓,大聲道:“有什么話就站在那說。”
“奉大匈奴左賢王令,前來解釋誤會,同修漢匈之好。”
趙云挑了挑眉,戲謔道:“誤會?”
兩軍在關隘這對峙了幾天,雖然后幾日的攻擊烈度遠不及開始之時,但也是如絞肉機一般。
匈奴人損失了大約三四千人,而漢軍也陣亡了數百人,更是人人帶傷。
這般慘烈的鏖戰,匈奴人還能說出誤會,倒真的是讓人有些驚異。
“正是誤會啊。左賢王被平難中郎將蒙蔽,以為冀州官員背叛大漢,倒行逆施,是以興兵吊民伐罪,卻不想中了平難中郎將的奸計。今日得閱建威將軍書信,才猛然驚覺。
還請閣下轉告建威將軍,匈奴斷無不臣之心,這便收兵返回并州。左賢王之子被張燕所擄,有幸被天兵解救,還請建威將軍代為管教,他日必親赴冀州致謝。”
信使言辭懇切,趙云仍然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直到一名士卒附在他耳邊道:“趙司馬,上面的弟兄傳來消息,匈奴人確實在撤軍了。”
趙云不動聲色的輕聲道:“告訴弟兄們,打起精神,莫要松懈。”
“諾!”
趙云心中暗嘆一聲,匈奴人來的實在太多了,若是只有萬余人,本該是且戰且退,將他們誘進常山。
但三萬多匈奴人,若是放出太行山,那真的是猛虎下山一般。剛剛結束與黑山軍鏖戰,漢軍確實沒有力量再對抗三萬匈奴人了。兩三千人的損失雖然不小,但對于擁眾數萬的匈奴人來說,還不到傷筋動骨的地步。
這般結果,并沒有達到李澈預想中的戰果,卻也不得不停下了。
“既是誤會,那便速速離去。建武年間醢落尸逐鞮單于內附大漢,匈奴活動范圍早有定例。若無護匈奴中郎將領旨征召,爾等絕不可踏入漢境一步!此戰本官會如實上稟建威將軍,朝廷自有公論。”
“漢人沒有示弱?”
“是啊,他們還揚言要上稟朝廷,問罪匈奴。”
“哼!”左賢王不甘的冷哼了一聲,搖頭道:“朝廷?中原大亂,漢朝恐怕都要沒了,他要去上稟哪個朝廷?不必理會他們,撤軍吧,回去還要應付王庭的那些老家伙。”
匈奴人漸漸消失在視野中,而當上方確定的消息傳來,關隘的漢軍才算松了口氣,看著被尸骨阻塞的滋水,所有人都生出來一種劫后余生的慶幸感。
李澈的信使走到趙云身邊,低聲道:“趙司馬,建威將軍有令,謹防大疫啊。”
趙云嘆了口氣,大聲道:“收斂尸骨,準備火化。”
命令頓時引起一片嘩然,士卒憤懣道:“司馬!胡虜的尸骨火化也就罷了,為何弟兄們的尸骨也要火化?為何不能讓兄弟們入土為安?”
“難道你們想讓常山爆發疫災嗎?前些年頻繁爆發的大疫,你們都忘了嗎?如此多的尸骨,就算是掩埋,也會滋生邪祟,讓疫病有可乘之機!
靈壽戰場上的尸骨都已收斂火化,這是軍令!”
所有人頓時語塞,漢末疫病爆發極為頻繁,靈帝年間足以寫進史書的疫病都有五次,最近一次就在五年前。是以對于疫病,漢人避如蛇蝎,深知其危害之大。
漢朝人雖然不懂微生物,不明白尸體腐爛與疫病的關系。但已經明白有“邪祟”會在戰場上滋生,進而產生大疫。
這里是常山國,是他們的家鄉,沒人想在自己家鄉來一場大疫。
見士卒們面色動搖,趙云沉聲道:“弟兄們在天有靈,也會理解的,他們也絕不會想讓自己的家人感染疫病!他們的身軀會播撒在常山的土地上,永遠守護自己的家鄉。
如果有朝一日,我也戰死了,我也希望弟兄們能將我的骨灰播撒在常山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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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師敗績,滋擾常山。明年,云與澈擊燕于常山。匈奴左賢王將兵三萬五千人援燕。云引軍三千阻匈奴于白陘谷,鏖戰數日,斬首數千,滋水不流。及燕敗亡,左賢王乃引軍而退,云遂名震冀、并。
——《季漢書·列傳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