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勛被派出去了啊……”在府中閉目養神的王允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感嘆,輕聲問道:“許仲康被放出來了?”
伍瓊點點頭道:“不錯,袁公路似乎相信了許褚的投效,這般迅速的決定,想來是他確實無人可用了吧。”
王允嘆息道:“窮途末路罷了,天欲其亡,必令其狂,他心中未必沒有疑惑,只是這般情況下,卻也容不得他慢慢探尋了。自我欺騙,賭上一賭,這便是他如今的心態了吧。伍校尉,此次計劃,你當居首功啊。”
伍瓊苦笑道:“太常言重了,只是做了一些分內之事罷了,算不得什么。”
“伍校尉過謙了,每一位忠臣義士所為,我等都會謹記于心。只是大事未竟,如今不過是初露曙光罷了,袁術雖然接受了許褚的投效,但想來也不會過于重用,這之中還有許多可謀劃之處啊。”
“太常若有吩咐,但講無妨。”
王允擺擺手,淡然道:“你我同列朝堂,分屬同僚,吩咐一詞實在太過了。只是有些事還要伍校尉為之,屆時希望伍校尉莫要推辭。”
伍瓊肅然道:“赴湯蹈火,絕無二話。”
“聽聞曹操此次攻破汜水關,是有鞏縣尹氏之助?”
伍瓊點點頭道:“確實如此,尹氏糾集鞏縣大姓,自背后襲擊汜水關,兩面夾擊之下,李豐才終于不敵。”
“鞏縣尹氏嗎?”王允敲了敲案幾,沉聲道:“看來曹孟德這河南尹也不算空架子啊。”
伍瓊有些遲疑的解釋道:“這……想來也是無奈之舉吧,畢竟在河南作戰,總要有個名頭。”
“呵,周尚書還認為這些人只是有礙小節,殊不知他們一個個恐怕都起了異心!逼迫韓文節讓位冀州刺史的趙國相劉備,僭越為巨鹿太守、建威將軍的邯鄲令李澈,擅自代行上黨太守之職的張楊,如今還有受大姓擁戴為河南尹的曹操。
他們將朝廷的名爵視為何物?眼中可還有朝廷之威嚴?如此私相授受官爵,朝廷可還有存在的必要?”王允重重一掌拍在案幾上,顯然已是非常震怒。
伍瓊苦笑道:“可韓文節勤王不力,延誤軍機;楊原本就是私自代行河南尹,又是庸才之屬;巨鹿太守被張燕嚇得落荒而逃,上黨太守也從了袁術。劉玄德他們若不這般作為,又如何糾合各州之力勤王?”
“綱紀禮法,又豈能因這些小小緣由便隨意違背?恩威皆出于上,哪怕一縣丞、尉,都要有朝廷任命,這才是大漢之律法!若任由這些人玩弄名爵,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大漢威嚴何存?”
見王允這般震怒非常,伍瓊漸漸感覺有些不對,詫異道:“那太常的意思是?”
王允厲聲道:“這些人和袁術沒有什么分別,斷不能讓他們有機會進入雒陽!必須在曹孟德趕到雒陽之前,將袁術除掉!”
“可……可袁術常居于禁宮,戍衛皆是他的親信,我們連接近他都難,又如何能動手除去?”
王允正待回答,卻聽見外面響起了一陣驚慌失措的聲音:“不……不好了!”
“何事喧嘩?”
一名家丁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顫聲道:“家主,不好了,荀……荀司空薨逝了!”
“什么?”王允與伍瓊豁然起身,臉上難掩驚色,只是細看之下,王允的臉上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喜色。
薨,指代人逝去,然而在等級森嚴的古代社會,卻不是所有人的死都夠資格用這個字。
在先秦時代,唯有被分封建國的諸侯故去,才可用“薨逝”來形容。
而在漢朝,這一范圍擴大到了不少高官顯貴身上,貴為三公的荀爽逝去自然也可用此形容。
三公薨逝,這是非同一般的大事,即便在后漢一朝,三公漸漸淪為虛職,但三公的地位仍然是屹立于百官之巔。
以后世眼光來看,最明顯的特征便是,三公更迭、薨逝,是夠資格在帝王世紀里記上一筆的大事件。
也就是說,每一位三公事實上都是名留青史的存在,至少千百年后,他的名字仍然會為人所知。
身為司空的荀爽病故,朝堂百官自然是絡繹不絕的前來荀府吊唁,既敬其名位,亦敬其數十年積攢下來的名望。
就連已有半年閉門不出的太尉楊彪,也親自上門吊唁,致以敬意,身為車騎將軍的袁術自然不能再縮在宮中。
要知道,此前他廢掉劉辯的罪名之一,便是不恤大臣。袁隗薨逝,天子卻沒有致以慰問,反倒阻止百官吊唁,這是失德之舉。如今地位搖搖欲墜的袁術自然不想授人以柄,惹人攻訐。
于是,在做完充足的準備后,浩浩蕩蕩的隊伍簇擁著這位車騎將軍緩緩向荀府而來。
荀府之內,在吊唁完荀爽后王允等人再次聚集在了荀府內堂,只是氣氛卻顯得有些沉凝,有些黯淡。
還是張溫最先開口道:“慈明公走的太突然了……”
王允沉聲道:“人終有一死,只是慈明公未能看到剿除國賊、海晏河清的一天,著實可嘆可惜。”
張溫豁然看向王允,冷聲道:“子師當真下了決心?”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這是慈明公的靈堂!”
“以國賊之血祭奠,才是對慈明公最大的慰藉!”
兩人針鋒相對,其他人也是面露異色,半晌之后,劉和苦澀的道:“如此作為,實在非君子之行。”
“我等是朝堂大臣,不是那些清談君子!他們日日哭,夜夜哭,能哭死袁術否?”
周毖忍不住道:“袁術伏誅,城中若起兵亂,子師兄又當如何解決?”
“張勛外派,城中再無一人可鎮住所有兵馬。有公業兄與伯求兄出面足以安撫北軍五校,再將天子請出,禁軍自然俯首。說到底,袁術不過是假天子之命行事罷了,這些士卒豈會真的為他效死?”
劉和皺眉道:“袁術進入靈堂,必然要攔阻人群靠近,子師兄的人又如何有機會行刺?”
王允漠然道:“我已在靈堂內守靈的荀氏眾人里安插了死士,袁公路總不能霸道的將哭靈之人趕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