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堅與陳溫同歿于長江之上,天下為之震動。
縱然心中已經有所準備,但是一想到袁紹很快便可跨連荊揚,即便是曹操、劉備等人也不由得心生震怖。
孫堅既然戰歿,荊州對于袁紹來說便是囊中之物,而陳溫的戰死,也代表了揚州的易主。
沒人相信劉繇可以抗衡袁紹,比起袁紹的強勢,縮在吳郡一角的劉繇恐怕只有顫抖的資格。
南方的統一已經指日可待,而經過連年戰亂,北方已經飽受摧殘,南北之間的差距也已被極大的縮小。若是有人能夠整合中原之地或者幽冀之地,自然能夠和袁紹一較高下。然而如今幽冀暗流洶涌,中原群雄并起,短時間內恐怕絕難出現一個足以抗衡袁紹的大諸侯。
在這種情況下,奉天子以令不臣的袁紹便真真切切的超過了此前難分伯仲的劉備,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諸侯。
孫堅戰歿后,由其侄孫賁暫攝部曲,而孫賁在與一幫元老從臣討論過后,選擇了壯士斷腕,上表朝廷,請派零陵、桂陽、豫章、會稽四郡太守,同時請拜孫堅妻弟吳景為長沙太守。
此前橫跨荊揚的孫堅勢力,朝夕間便土崩瓦解,僅剩下長沙這個最后的堡壘。
這也是孫堅勢力的性質所決定的,這龐大的勢力興起的太快,維持其存在的力量大部分來自于孫堅的個人威望,是孫堅的人格魅力以及名望將這些人聚集在了一起。
而在孫堅戰死后,他最大的兒子孫策也只有十六歲,年幼的孫策無法繼承父親的基業,老臣們也互不相服,勢力自然就開始分崩離析。
能夠掌控住長沙郡,已經是吳景、程普、韓當等人勠力同心,才勉強做到。
或許是不想與孫堅之死扯上關系,也為了彰顯朝廷的仁德,宛城方面同意了孫賁等人的上表,還使孫策繼承了孫堅的爵位。此前便被蔭封為郎的孫策,以十六歲的年紀走完了天下九成九的人都走不完的路。
“袁太尉當真是仁德啊,孫文臺留下孤兒寡母,袁太尉竟然還一力主張未加冠的少年襲爵,若孫文臺泉下有知,想必也會頗為欣慰吧。”
定陶縣,兗州牧曹操與陳留太守張邈相對而坐,曹操提著酒壺,一邊為張邈斟酒,一邊若無其事的諷刺著袁紹。
張邈自然是頗為尷尬,他們三人很多年前便是朋友,如今兩人形如仇讎,讓他夾在中間頗為難做。
見張邈默不作聲,曹操灑然一笑,輕輕放下酒壺,悠悠道:“如今由丹陽太守高干暫攝揚州刺史,袁太尉手掌荊揚二州,已成席卷天下之勢,吾正欲遣使往賀,以作臣服。希望太尉念在往日情分上能夠栽培一二,不知孟卓兄意下如何?”
張邈一愣,愕然道:“孟德此言當真?”
“孟卓兄面前,豈會有假?只是本初兄如今正是青云直上之時,恐怕眼中早已沒了往日情誼啊。”
“孟德此言差矣!”張邈肅然道:“我等三人二十余年的交情,可謂情比金堅,又豈是區區名利可以斬斷?吾敢斷言,本初絕非得志忘義之人。你與本初皆是世之俊杰,若你們二人能夠勠力同心,攜手共進,這天下又有何處不可去?
只是吾素知孟德志向高遠,不愿久居人下,是以遲遲未提。如今孟德自愿協助本初,吾心甚喜,愿為孟德做擔保之人。若本初當真不顧昔年情分,吾也斷不能容他!”
曹操大笑道:“能得孟卓兄此言,吾心中再無半分猶豫。吾正欲遣使往宛城一行,不知孟卓兄可愿一道遣使?”
“這……”張邈有些遲疑的道:“孟德是兗州牧,代吾等郡國遣使奉貢朝廷便可,兗州畢竟一體,其他州郡上下分離才需要太守奉貢朝廷啊。”
“孟卓兄說的哪里話?奉貢朝廷自有我這個兗州牧去做,但是本初兄如今正是得志之時,孟卓兄難道不該遣使往賀?”
張邈這才釋然,笑著頷首道:“孟德說的是,是吾欠考慮了,那便一道遣使,賀本初大展宏圖。”
“唉,袁紹的動作如此之快,也不知道明公那邊如何了?幽州之事若再拖沓下去,前期積累起來的優勢就要失去了。”
孫堅戰死的消息自然讓李澈也頗為困擾,早期依靠先知先覺優勢以及天時地利人和之助,才積攢下來的優勢,如今卻在慢慢喪失掉。縱然被袁術霍霍了名望,四世三公的袁氏發動起來,仍然比劉備要強得多。
劉備能夠穩固冀州人心依靠的是他的人格魅力,而這份人格魅力在取幽州之時卻又成了負累。袁紹能在背后使手段害死孫堅,劉備卻不可能如法炮制的去對付劉表和公孫瓚。
取幽州只能順勢而為,不能強行背離自己的本心。歷史上劉備曾對龐統說過,“操以急,吾以寬;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譎,吾以忠;每與操相反,事乃可成耳。”
不管是從仁義道德,還是從功利的角度,劉備都有必要沿著自己最初的路一直走下去。所謂以己之長攻彼之短,若是劉備也變得與曹操、袁紹等人別無二致,他又憑什么去和家世高貴的曹袁相爭?當天下都是一般的爛人時,天下人自然會選能更快平定亂世之人,只因可見的未來沒有區別。
而只有讓世人相信,艱難困苦之后,是充滿希望的明天;苦寒的隆冬之中,才會綻放出最美的梅花。世人才會不惜性命的去走那條布滿荊棘之路。
就算是李澈也是這般,正因為不想在盛世之后整日里和世家大族勾心斗角,不想在年老之后被人堵在家里謾罵氣死,才一條道跟著劉備走到黑。
這是出于個人利益的動機,而往大了說,也是不想成為屠城的幫兇,不想茍安東南一隅重演百年三國亂世。
若是劉備也變成曹操一般無二,那李澈還不如去選擇曹操,至少日子能過的輕松不少,劃水摸魚也能混個開國元勛。
是以對于劉備遲遲未奪幽州的行為,李澈也只是嘴上碎碎念,卻從未在信中暗示他可以亂來。
田豐當然了解自家上司的習慣,對這種常常出現的碎碎念已經熟視無睹,他悠悠道:“君侯不必心急,幽州亂象將起,時候也快到了。降虜將軍前些時日可是遣使來臨菑,邀請我等去檢閱幽州精騎如何殲滅代郡鮮卑啊。豐倒是很想知道,劉幽州究竟會怎么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