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四日,鄴城左近下起了大雪,白茫茫一片天地中緩緩行來一支長長的隊伍,沿途之人紛紛避讓,看著那在寒風中獵獵作響的旗幟,不少人已經意識到:“要出大事了。”
“別駕!李明遠今日便要入城了,我等該作何打算?”
冀州別駕府內,一眾大小官吏在座,都看著審配,希望這位冀州別駕能拿個主意。
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糾葛,他們大多是既得的利益者,并不想有什么改變。不管是李澈那些“臭名昭著”的革新政令,還是一名巨頭回歸朝堂可能帶來的權力洗牌,都讓他們惴惴不安。
所謂蛇無頭不行,沒有他們這些中低級官僚若無一名巨擘牽頭,又如何敢和魏王駕前第一紅人作對?二荀、關張和董昭不在,沮授、鐘繇閉門謝客,簡雍也是元從,與李澈關系不淺,他們能尋的也只有審配。
審配看向方才發問的那名年輕官員,不悅的道:“衛將軍是你可以直呼名字的嗎?不知上下尊卑,你是哪一家的子弟?”
急于表現的年輕人神情頓時一僵,沒想到在這個他認為“同舟共濟”的時候,審配還會抓著這種小辮子不放,但他的地位,他家族的勢力,與審配和陰安審氏差距太大,敢怒不敢言,也只能低聲下氣的回答道:“回稟別駕,下吏也是一時激憤……”
“本官問你,你是哪家子弟!”審配顯然有些不耐煩了,他可沒空聽這小角色解釋什么,只想問出他身份,然后招呼一聲以后少錄用他家子弟。太蠢。
“下吏繁陽吳氏……”
“好了,你可以走了,吳氏之人今后若要錄用,須得先過本官這里。”
審配擺擺手,那年輕吏員便被兩名侍衛拖拽了出去,被嚇傻了的他甚至沒有做出任何反抗。
“本官不喜歡和蠢人合作,但鑒于無人可用,本官也不介意給你們上一次課!衛將軍不是敵人,本官的目的也不是要打倒他,首先,爾等要擺正自己的位置,他是魏王之下第一人,即便是本官也要以禮相待,更何況爾等?
想匡正君王、行諫臣之事者,本官甚是歡迎。但若是想把本官當槍使,攛掇本官與衛將軍爭斗的小人……奉勸爾等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莫要做出蚍蜉撼樹之舉。”
冷漠的話語充斥著警告的意味,在座的官吏們噤若寒蟬,這位別駕在朝堂上素來像個愣頭青一般,原來竟看的這般分明。
掃了這些人一眼,審配暗暗冷笑。他喜歡直言進諫不假,但也不是傻子。想扳倒李澈?沮授參與進來或許還有一成勝算,他獨力而為,無異于螳臂當車。
這些人當真不明白李澈的官職是何等可怕,若純以朝廷職銜論,李澈是可以與魏王平起平坐的,萬石的衛將軍,一州之牧,單獨拎出來也是堪比曹操的大諸侯。
經營許久的青州毫不留戀的交了出來,劉備又如何能苛待了他?
審配只是想稍稍削弱一下李澈的地位,作為元從的紐帶,他的存在代表元從們居于眾臣之上的顯赫,這并非審配樂見之事。他堅信朝堂上不應該存在這種壓倒性強勢的政治勢力,后漢百年的權臣們早有先例,不得不防。
眾官吏對視一眼,一名老者笑道:“別駕所言有理,衛將軍功高勛著,聲威赫赫,吾等對衛將軍唯有景仰,絕無惡意。只是月盈則虧,水滿則溢,衛將軍年紀輕輕便位極人臣,不管于國而言,還是于其本身而言都絕非好事。大王偏愛,有逾法度,吾等正當進言匡正,以使君臣和睦長久啊。”
“老狐貍!”審配暗暗冷哼一聲,這些人恨不能把李澈攆回青州去,永世不得回鄴城。任誰都知道,李澈回來后必然要拔擢一批自己的班底親信,這是劉備、沮授等人都會鼎力支持的事,否則他就是一個空頭高官,明升暗貶。
一個蘿卜一個坑,官員的位置都是固定的,總不能為了李澈拔擢人選,再添編制吧?鐘繇會瘋的。那么有人上位,自然會有人下臺,今天會來這里的,都是不怎么干凈的,很可能成為李澈下手目標的官員。他們又豈會對李澈毫無惡意?
不過審配能利用的也只有這些人了,冀州派系里由于沮授穩坐釣魚臺以及劉備的偏愛,大部分人都不怎么在意此事,至于潁川,荀攸陳群都快和李澈穿一條褲子了,要想和李澈博弈,這些人就是審配必須的著力點。
“趙曹史果然老成謀國,此言甚合吾意啊。”審配微微頷首道:“大王日理萬機,難免事有所漏,吾等身為臣僚,自當匡君輔國,進盡忠言,這是為臣之本分。切不可生出異心,行那不軌之事。”
“是極!是極!”
眾官僚連聲附和,一時間賓主齊歡,氣氛和睦。
笑聲漸息,趙曹史話鋒一轉,問道:“衛將軍大約還有一二個時辰便至鄴城,別駕可有成算?”
審配呵呵道:“無非是走一步看一步罷了,衛將軍離開鄴城許久,吾也不知如今是哪般模樣。待見過衛將軍,吾自會制定計劃。如今妄自空談又有何益啊?”
他和這些人不同,審正南冀州治中別駕,代魏王處理冀州大小政務,是事實上的冀州牧,李澈怎么都不可能換到他頭上來。
這些平日里不站隊,此時臨陣抱佛腳的中低級官吏與他并不共情,他們慌慌張張,審配自是穩如泰山。
但高高在上的審別駕卻沒有注意到下方這些他眼中的“蟻蟲”神態有異,眼中閃爍著意味不明的光芒。
趙曹史樂呵呵的道:“審別駕果然謹慎,下吏佩服,既如此,吾等自會全力支持別駕,在朝堂之上匡正大王之誤。愿別駕勿忘承諾,庇護吾等啊。”
“這個自然。”審配笑道:“只要諸君忠心做事,本官自然不會拒之門外。說來趙曹史資歷不淺,本官覺得可以再進一步啊”
趙曹史一臉驚喜的拜倒道:“那吾便多謝別駕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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