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京的街頭,卞元魁緊了緊單薄的麻衣,抱著陶板向家里走回去。
今天他擺攤講解形數之道,最終也只得到了幾根菜葉、半根爛瓜,比以前得到的打賞更加稀少。
這個“生意”,是越來越不好做了!
卞元魁也明白這是為什么,形數之道大多晦澀難懂,沒有學過的人很難理解其中的意蘊,而淺顯的知識如五等分圓等又不多,聽過的人下次再聽就沒那么感興趣,不斷重復他們更不會買賬。
這也是為什么,卞元魁要在洛京“流竄”的原因。
只是隨著時間積累,整個洛京差不多都被他轉了一個遍,似乎已很難再找到愿意聽他講解形數,并且給他打賞的人了。
卞元魁開始猶豫,他是不是該離開洛京?
以他的本事如果去到其他地方,生活絕對不會像現在這么艱難,甚至去一個小國當形數教授都有可能。
但就是不甘心啊!
洛京道院為青微宗總部,乃天下道門薈萃之地。
卞元魁仍和一些道院學子、助教有聯系,留在洛京就可以了解道門最新的成果,將來未嘗不能做出自己的創見。
而要是遠離此地,那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可是留在洛京,又如何養活自己?
卞元魁再次緊了緊衣服,深秋時節天氣漸漸寒冷,不知等到冬天來臨又該怎么捱?
帶著沉重的心情回到家里,卞元魁突然聽到身邊有人叫道:“卞師!”
“嗯?”卞元魁轉過頭。
一個翩翩少年站在那里,穿著道院的學子秋裝,全身上下打理得干干凈凈,年輕俊美的臉上帶著微笑,讓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好感。
卞元魁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這不是他的徒弟……河圖嗎?變化太大了啊!
“河圖,你已是道院學子?”卞元魁高興叫道。
“然也!吾得商俟宗師青睞,已被其收為弟子。”秦鈞回答。
“……”卞元魁更加驚訝。
他讓秦鈞去參加選拔,并沒有真的期望他能成為宗師弟子,只想著秦鈞在考核中表現出足夠的天分,被收入道院成為普通學子就滿足了。
沒想到秦鈞這么爭氣,竟真的被商俟宗師收為徒弟。
這可宗師弟子啊!卞元魁著實為秦鈞高興。
秦鈞看了一下周圍,悄悄露出懷里的錢幣說:“吾今日得道院獎勵,特來請卞師吃酒!”
卞元魁眼睛一亮,哈哈大笑道:“吃酒可也!”
兩人來到附近的酒肆,秦鈞點了一壺酒和幾個小菜,跟卞元魁一起吃喝起來。
“嘶~~啊!”卞元魁喝了一杯酒,無比滿足地呼出一口氣。
接著,他閉著眼睛自嘲道:“此物毀我一生,然吾卻不可離之,悲也!”
“卞師何以至此?”秦鈞趁機問道。
卞元魁搖了搖頭,又自斟自飲喝了一杯道:“吾本道院學子,亦曾拜于墨度宗師門下,只因好這杯中之物,沉溺不知上進,遂被墨師逐出門墻,以至于如喪家之犬……”
他一邊喝酒,一邊講述自己的經歷。
沒有什么曲折狗血的內幕,就是一個年輕時揮霍天賦,步入中年之后悔恨不已的簡單故事。
“當年與我同學之輩,今或為助教、或為教授,而吾孑然一身,流落街頭闡述大道于愚蒙之輩,乞得些許瓜果菜葉,悲也!”卞元魁唉聲嘆息。
秦鈞勸解道:“卞師能為宗師弟子,必有過人才情,從今開始發奮努力,猶未遲也!”
卞元魁:“遲矣!”
秦鈞:“未遲也!”
“遲矣!”
“未遲也!”
卞元魁:“……”
看著他憋屈的樣子,秦鈞笑著講了一個故事:“古之時,有龜兔競走,兔速而龜緩,兔行至中途,以必勝而寐,龜終得勝。兔甚知悔,而龜未嘗更得一勝矣!”
沒錯,秦鈞講的就是“龜兔賽跑”。
只不過在故事后面,秦鈞又加了一句:兔子輸了之后,就再也不敢驕傲自滿了,然后烏龜就再也沒贏過了!
這個故事告訴人們,一時的輸贏不重要,自身實力才是最重要的。
實力強大的人,哪怕偶爾不小心輸給了弱者一把,只要吸取教訓不再犯同樣的錯誤,仍然能夠不斷戰勝對方。
聽了秦鈞的故事,卞元魁感覺好有帶入感!
他可不就是那只,跑到中途自以為必勝,于是躺下來睡覺的兔子?
他一時間有些心情澎湃,但是轉念又搖頭嘆息:“吾衣食尚不得而足,何以發奮努力?”
秦鈞當即取出一串錢,放在桌上推到卞元魁面前:“吾此次得道院賞一千錢,自留二百以備用,此八百錢今奉與卞師。他日吾更得道院之賞,亦必有奉于卞師,卞師衣食無憂矣!”
“……”卞元魁呆呆看著桌上的錢。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把錢收了起來說:“汝有何創見,得道院重賞?”
這個時代,徒弟孝敬師父就像孝敬父母一樣,屬于天經地義的事情,卞元魁拿秦鈞的錢心安理得,也沒有跟他推辭。
在這方面,卞元魁是絕不會客氣的!
秦鈞把“數根”的概念講了一遍,卞元魁默默地聽了一會兒就疑惑道:“此數根之理,你自思而得之?”
“然也。”秦鈞點頭。
“此創見不俗,值得一千錢!”卞元魁贊嘆道。
他看著秦鈞,又欣慰地說:“河圖,真良材也!”
“全賴卞師栽培!”秦鈞笑道。
“呵呵。”卞元魁笑著搖搖頭,并沒有把這種客氣話當真。
河圖原本只是個流浪少年,在一次卞元魁宣講形學之理時開口提問,被卞元魁發現有不錯的形數天賦,于是收為徒弟悉心教導了幾個月。
卞元魁自覺也沒有教他太多東西,河圖有此創見完全是自己的天才所致。
不過對秦鈞說以后再拿獎,卞元魁卻是沒有抱太多希望:“此種創見,豈能常得之?吾得此八百錢,足矣!”
八百錢省著點用,過上兩三年都沒有問題。
卞元魁心思也活泛了起來,他利用這段時間好好鉆研形數,說不定也能得到一些不錯的成果。
秦鈞剛才講解的數根,可能就是一個方向!
這就是身處洛京的好處了,可以較快接觸到最前沿的發現,而這種前沿也是最容易挖掘出新寶藏的。
跟風最省力,“修道”同樣如此。
秦鈞想了一下,老是來給卞元魁送錢也不太好。
授人予魚不如授人以漁,要不干脆幫他找一個能賺錢的路子?
但卞元魁什么都沒有,說白了就是一個街頭賣藝的,這種人能用什么來賺錢呢?
秦鈞突然心中一動,笑著對卞元魁道:“卞師,吾有一‘戲法’,或可用于酒肆之地以得聚眾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