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璐德市北,火車站。
在汽笛聲中,在從車首的煙囪噴出的煙幕從斜線逐漸變成豎直線條時,一頭棕發綁著馬尾,看上去十六七歲的少女,從后幾節的車廂中走了出來。
踏著并不算高的鞋跟,少女一路走出月臺。
“靈潮還沒有完全消失?”
少女瞪著眼睛,一對從棕色轉向淡綠,從深綠轉向霜藍色的眸子,掃過了火車站外燈柱上懸掛的燈罩。
而這個時候,兩位身著薄風衣、圍著圍巾、頭戴棕褐色寬沿帽,打扮頗為相似的男人,并肩從火車站中走了出來。
站定在原地的少女,聽到了兩人的對話。
“這里的霧霾怎么那么嚴重!?這里難道沒有像阿拉貝拉一樣的空氣清潔法案嗎?沒有限制工廠排放嗎?”捂著口鼻發出的聲音,顯得有些低沉。
“不不不,我的兄弟,這是普通的霧氣。”
“開什么玩笑!?阿拉貝拉可是海洋國家都沒有那么大的霧氣,這里怎么可能會有,我要回去了。”
“真的,休德,這就是普通的霧,這不是霧霾。其他的城市我不知道,但是在這個城市,空氣清潔法案是有推行的,在十年前就和康戈伯特一起推行了,在格林頓先生的倡導下,所有的工廠都很規范,這里也有‘環保協會’,也是格林頓先生倡議組織的,他是一位相當負責任的企業家,我想他會是狄璐德市的下任市長”
少女移回了視線。
情況,在惡化。
靈潮并不是普通的霧氣,在沒有開啟靈視的狀況下,除非具備高靈感,因為意外察覺了靈潮的存在,不然是不可能看到霧氣的。
而歌洛拉郡,平時雖然很多霧天,但是,她能肯定,現在并不是正常的霧天。
這,是沒有完全消退的靈霧,沒有消退的靈潮。
雖然能夠外放靈霧,不需要刻意收斂自身的靈感,但這籠罩了這個城市的大霧,毫無疑問就是靈霧。
她右手手指輕抬,皮膚下,逐漸變成霜藍色的血液向外界釋放著驚人的寒意。
但是,她手指周邊的空氣,并沒有因此凝結出白氣,也沒有多少霜結。
空氣,并不濕潤,更別說潮濕到凝結出霧氣了。
瞇著眼睛,她扭頭看向右手側,看向了狄璐德市的西南方向。
瞥了一眼左手提著的皮質木殼提箱,她沒有走向公共馬車站牌,而是走向了幾輛剛剛停下的雇傭馬車。
也就是這個時候,在離火車站門口不遠處,一個坐在長椅上的流浪漢才抬起頭來,略顯驚懼地看了一眼那向著雇傭馬車走去的少女的背影。
因為霧氣對可見度的影響,他彷若無人地脫下身上那套破爛不堪的衣物,從旁邊的布袋中取出一套嶄新的服裝換上,將破爛衣服塞入了其中。
穿完打扮之后,他才提著那個裝著破爛衣物的布袋,走向了火車站。
“這地方沒法呆了,走到哪里危機警報都停不下來。”
一邊嘀咕著,一邊將禮帽扣到腦袋上,男人快步走向了火車站。
在進入火車站之前,他從風衣口袋里拎出了一塊懷表,啪嗒一下按開。
原本周圍因為他雜亂頭發和氣味扭頭看向他的男女,紛紛轉回了視線,仿佛男人并不存在一般。
就連火車站門口的檢票員和警衛,都仿佛沒有看到他一般,任由他進入了月臺。
乘坐著雇傭馬車來到獵人街,來到這條被狄璐德市不少人認為是“市郊”范疇的街道后,馬車停了下來。
和往日不同的是,雖然接近傍晚,但是并沒有黃昏的昏黃光輝穿過霧幕,而是直接轉入夜色,明明才17點,距離中午的13點才4個小時,下午四點,看上去卻像是接近夜晚七八點鐘一般陰暗。
看著因為建筑逐漸稀疏的環境,馬車車夫收下了少女支付的后半費用后,望了一眼周圍,關切地問道:
“這位小姐,真的不用我送你到家門口嗎?”
作為偶爾會在夜晚沿著有路燈的街道駕駛的馬車夫,他再清楚不過獵人街的治安了。
他的視野之中,在路邊蹲著的幾個流浪漢,也爬了起來,很明顯是注意到了這個孩子是一個人的。
這邊夜晚是沒有路燈的,就算往幾個大教會的墓園走,也比這邊要安全吧。
這是哪個老樵夫的女兒還是孫女嗎?去了哪個地方工作回來的?
關切的車夫思索道。
“不,不需要,那個地方根本沒有人。”
少女隨口說了個理由,便快步走開,在他的視野中逐漸遠去
但馬車夫聞言不由的一愣,看著手中的幾枚金幣銀幣,不由得搖了搖頭。
雖然他想管,但他可沒有什么精力去管。
在狄璐德,僅僅是活下來,就已經拼盡全力了。
少女在聽到馬車的聲音逐漸遠去之后,往回看了一眼,之后,便毫不猶豫地直接沒入了樹林之中,以極快的速度甩下了那幾個意圖不軌的流浪漢。
而周圍隨著光亮變暗而變得恐怖的、仿佛潛藏的怪物一般的樹木枝杈,也沒有給她帶來任何影響。
一路向著西南方向奔行著,直到三十分鐘后,幾次變幻方向的她才緩緩地停下。
在她的前方,是一片空地。
一片碩大的空地。
非常突兀地,周圍的樹木花草在這里,沒有半點生根發芽。
就像是被從照片上、從畫作上切割掉
不,更像是被貼上了一副繪著空地的畫面。
然而,看到這樣的景象,少女,或者說莎莉琳的面色卻更加陰沉了。
不見了。
自己追蹤著另外半邊身體來到這里而看到的、詭異的廢棄城堡,不見了。
不能肯定,也許只是自己搞錯了地方。
頭發連同瞳孔都變成了霜藍色的莎莉琳,將左手的提箱放到地上,打開。
在木質提箱打開的瞬間,鎖鏈響動的聲音泛開,一顆虛幻的、滿是血管紋路的眼球便直接飛起,不斷掙扎著,試圖脫離鎖鏈的束縛。
而莎莉琳則是伸出手,抓住了一截鎖鏈。
下一瞬,虛幻眼球停止了動作,墜落在箱子中,而箱子的表面,則浮現出了一副圖案。
仿佛地圖一般的圖案。
看著上面的圖案,努力將圖案記下之后,莎莉琳將鎖鏈按回箱體,動作迅速地合上了箱子。
在合上箱子的時候,她剛剛握住鎖鏈的左手,逐步變得虛幻,最后,徹底消失不見。
看著這一幕,莎莉琳深吸了一口氣,霜藍色的血液從“完好”的斷面出流出,再度凝結成手臂的形狀。
當皮膚也以極快的速度生長恢復之后,她才站起身來,提起箱子向著更深的森林進發。
直到,她看到了一地的尸體碎屑。
布料、衣物、骨骼、血肉的碎屑
還有,小半截破碎的純白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