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里,紅爐之中,炭火煌煌,旁邊早有一口黑鍋,鍋中煮爛的兔肉野菜,香味繚繞其間。
破廟外,卻彤云密布,朔風漸起,紛紛揚揚卷下一天大雪來。
這種天氣,守在炭爐旁邊,瞇著眸子,睡上一覺,管他天荒地老。
但李飛卻忽然間想喝酒,之前畫出了那畫,讓他心中壓抑已久的心,開始變得輕松些。
“日子會越來越好的!”李飛喃喃。
旁邊,林青兒卻一言不發,心思沉重。
一個小孩,心思如何這般沉重,李飛幽幽一嘆,更想吃他幾碗黃湯。
他匆匆的撈了幾碗飯吃,將肚子填了半飽,然后起身走到床邊。
給自己加上衲襖,取氈笠子戴上,向林青兒說一聲,開門信步投向東方。
他若沒有記錯,東方一里路距離,有一酒肆。
大雪紛紛,李飛背著北風而行,衣袍被寒風刮起。
走在雪地之中,猶如腳踏碎瓊亂玉,天光黯淡,朦朧之下,如在夢境。
不多久,一簇人家從樹叢中挑出來。
只見,用荊棘編織的矮小籬笆,遠遠的,就看見在朔風中顫抖的酒望子。
李飛隔著老遠,也似乎嗅見了黃米酒的濃香。
舔舔嘴唇,緊走兩步,掀開青布簾子,搶入其中。
“老板,快打點酒來吃!”
屋子里,此刻也稀稀疏疏坐著三兩酒客,李飛一掃,就被一個黑臉大漢吸引。
這人,滿臉的絡腮胡子,猶如根根鐵線,隆冬天氣,卻敞露胸脯,顯出一帶蓋膽黑毛。
動彈之間,雖然醉意明顯,卻更顯得豪氣萬丈。
只聽他大喊:“主人家,再篩幾碗酒來吃!”
李飛只是看這人一眼,就覺得這廝不是個好相與的。
雖然看似豪氣萬丈,但這樣的人,他若看你順眼,就算拿尖刀刨出心肝給你吃,也不會絲毫痛心。
但若看你不順眼,這就是一個流氓中最難纏的那一類。
李飛讓店家給他裝滿了黃湯,取出些許散碎銀子付賬,然后轉身就將離去。
沒想到,那絡腮胡子卻鬧起事來:
“直娘賊,俺也不曾少了你銀兩,如何不賣酒給俺吃!”
那店家道:“俺也是好心,我家這酒雖然醇香好吃,但少刻間,就算一頭牛都能夠醉倒。”
“少說廢話,只管大碗篩酒來,銀兩管夠,再敢廢話,俺便掀翻了你這鳥地方!”
李飛見著那店家一臉的無可奈何,他微微搖頭。
“遇到一酒鬼,還是個脾氣暴的酒鬼!”
李飛不再停留,雖然外面雪花紛紛,只要一掀開簾子,瞬間一陣寒風刺骨。
將篩好的酒往嘴巴里咕嘟咕嘟灌上幾口,然后渾身瞬間軟和,一口氣奔將出去。
漫山遍野,都是雪白一片,寒風朔朔,刮得鼻子紅通通的,吐氣呼吸之間,道道白氣噴涌,真猶如修仙得道一般。
李鳳覺得冷了,就灌上一口溫和的黃酒,借著酒力,又跌跌撞撞的奔出好遠。
一里的路程,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他只要覺得冷了,就灌上一口,再加上這酒入口醇香,卻后勁很足。
沒多時,李飛就微醺了。
要不說,喝酒最好的時候,就是微醺之際。
此刻的李飛,似醉非醉,眼周遭看上一圈,猶如是在夢境。
忽然,他腦海中霍然浮現出臨摹很久的那壁畫,他直到現在,能臨摹壁畫百來筆。
此刻,他能夠臨摹的那百來筆,好似懸浮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間。
橫撇豎捺,勾勾畫畫,金光閃閃。
一種明悟浮現在心間,好似已經觸碰到了一些本源。
就好像,如果讓他再畫畫,他不再是生搬硬套,而是可以憑借臨摹來的這些一筆一劃,畫出真正屬于自己的畫。
霍地,他打了一個飽嗝,踉蹌著朝破廟而去。
風雪中,林青兒身影戳在那里,看見李飛回來,緊走兩步,攙扶著李飛回家。
她將李飛攙扶到床上,然后用破盆取些熱水,給李飛除去鞋襪,溫柔的正準備給李飛洗腳。
李飛卻大著舌頭攔住她,道:“青兒,不用!你是妹子,我是兄長,怎么能讓妹子照顧兄長?”
林青兒道:“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李飛正色道:“少學那些封建禮數,這玩意最是害人!快去睡吧!”
林青兒疑惑不解,雖然她年齡不大,但無論是白芙蓉生前的言傳身教,還是這社會的影響,都讓她不自覺的覺得,女子天生就是要服侍男人。
李飛沒有解釋,而是強行將林青兒趕去睡覺,然后回到自己那張破床上,一頭栽了下去。
在他即將睡著之時,只聽見他罵了一聲:
“去特么的破禮教!”
雖然李飛只是輕輕嘟囔了一句,聲音不大,但是林青兒卻還是聽得分明。
她小小的眼眸中,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她總是感覺,自己這個兄長好似不一樣。
這種不一樣,和這個時代是格格不入的。
外面寒風呼嘯,猶如地獄中的惡鬼咆哮,驚得林青兒不覺的抓緊破棉被,將自己緊緊包裹。
但忽然間聽見李飛發出的明亮的鼾聲,卻把林青兒那一絲害怕抹去。
她聽著這吵人的鼾聲,心里卻感覺,好像是躺在白芙蓉懷中一般,然后嘴角帶著安寧的微笑,沉沉睡去。
一夜的風雪過去,第二天,李飛起床之后,立刻取來文房四寶。
每天早上臨摹壁畫,這是他的必修課。
手才剛剛觸碰到毛筆,李飛腦海中就浮現出昨天喝醉之后的畫面。
昨天明悟的那種感覺再次出現,他動筆,卻不再是之前那般生疏。
之前的李飛,雖然已經可以臨摹出一百多筆,但是卻每一筆都是戰戰兢兢,一有不慎就會失敗。
十張畫,李飛頂多可以畫出一兩張,其他的基本上都是失敗。
但是今天,他卻發現,他學會的那一百多筆,每一筆該怎么彎,下筆的輕重緩急,此刻卻好像是烙印在靈魂之中一般。
刷刷點點,只是一分鐘不到,李飛卻已經畫出了一張畫。
這新畫出來的和尚,和昨天畫的幾乎一模一樣。
同樣是側身做出傾聽狀,同樣是剛畫完,墨汁就完全被紙張吸收。
唯獨不同的是,今天畫出來的這張,李飛在畫耳朵的時候,有一種和昨天截然不同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