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遙離開了老管家的院子,沒有特別的感概。
人生如逆旅,沒有離別,再相逢也就少了幾分刻骨銘心。
一月之后,一切都將見分曉,百里遙心中強烈的渴望,也會實現,是遠走江湖,短暫的放下前身的身份,以一個武夫浪人的姿態,去見見這世間百態。
去清源宗?
當然不行,百里遙需要足夠的時間,去彌合靈魂與世界的交融。
一切的前提,是在清源大比上,獲得好的成績,足以讓老管家同意他的想法,至少不去阻攔。
優秀的孩子的意見,總能得到長輩們更多的理解和支持,不是嗎。
百里遙走到了演武場,是之前學習甲子神拳的地方,看到二柱和戊九兩人。
二柱揮舞著長戟,簡單質樸的招式中,暗藏著無窮的殺機,勁氣縱橫無阻,烈烈生風。
百里遙暗自點頭,這大戟戰法已經快初窺門徑了,二柱這兩月時間不僅突破了后天七重,還將一門精妙的武技練到離二境不遠,長進不小。
走入演武場,百里遙對二人招手,二柱趕忙收起氣血,和戊九走過來。
“戊九,今晚陪我去干件事。”
“少主,你這剛回來,不休息一夜嗎。”
“小事而已,做完了才舒心,能好好過個佳節。”
“什么小事。”
“殺人,我還叫上了庚十。”
戊九咧開大嘴,笑了:“還好是打打殺殺,不然,我還真怕誤了少主的事。”
戊九沒問殺誰,百里遙也不明說,反正對戊九而言,殺誰都一樣,就是讓他去刺殺修士,可能戊九都會毫不猶豫的答應。
百里遙,道:“那你們接著練,我先回院子了。”
走了兩步,百里遙想起點什么,轉頭看向原地目送的二柱,道:“你要一同前去嗎,多少能見識一下。”
二柱遲疑了幾秒,想到了百里府的待遇,這是少爺給的機會啊。
“少爺不嫌棄二柱礙事的話,我愿前往。”
百里遙沒有特別的表情,點頭示意知道了。
戊九一拍腦門,道:“少主,我覺得應該再喊一人。”
“眼看著啟寒節來了,殺人動靜太大,鬧得滿城風雨,終究不美。”
百里遙一琢磨,說的對啊,殺人不能擾民,向來自詡素質極高,不可能這么胡來一氣。
問道:“是誰?”
戊九神秘一笑:“丁十七這老陰壁。”
“嚓呲嚓呲……”
天色入夜,百里遙居住的大殿內傳來霍霍的磨刀聲,刺耳的鐵石交擊的音響,隨著時間,頻率逐漸加快,急切。
刀磨出了鋒利,心中殺意如同暴風驟雨,百里遙抬頭,深黑的瞳色漩渦似的吞噬人心,帶著絲絲魔性。
沒有最強的武技,只有最強的人。
同樣,練成強大武技后,也就沒有弱小不堪的人。
是人在練武的過程中,還是武技本身在改變著人性,很難說。
出神入化之上的摩羅識,讓百里遙的心中殺伐意念強烈,殺戮本能被加強了。
百里遙知道自己的變化,練成這門魔功后,有意識的在青陽山脈里散心,駕馬疾馳都是在緩解情緒。
奈何,熊爾頻頻擾動心湖,惡意幾乎掩蓋了本心。
百里遙磨刀不是為了加強必殺的決心,而是壓制著殺意。
乙三自言的‘不夠存粹’,正因提升的太快,百里遙適應不了,需要時間,或是痛痛快快的大戰一場,加速掌握。
所幸,時間到了,月黑風高。
百里遙穿著玄色勁裝,背著一把普通的六尺鋼刀,走出大殿。
二柱面色局促,庚十面帶笑意有一搭沒一搭的與戊九交談,兩人俱是淡定,像是相約請客吃飯般輕松。
百里遙不說廢話,邁開大步,先去找丁十七,三人緊隨其后。
丁十七站在窄小的屋里,不是百里府虧待他,而是他喜歡小房子。
每一個頂尖的殺手,都有著殺人規律,丁十七看著外面天色,若是以前,月黑風高,就該出手了。
丁十七喜歡布局,挑選的賞金人頭,都是塵世間站在最前頭的人物,每次他都會早早的潛伏在目標周邊。
一月、一季、一年或是更久,丁十七不享受最后成功的快感,只是喜歡布局的過程,看著獵物落入掌心的控制感,會上癮的。
一生殺了三十七位大人物,不是時虞城這種偏僻小城的水平,這些人都有著千絲萬縷的修士界背景,但丁十七從未留下任何痕跡。
一度成為清源域殺手界的傳奇,別人贊嘆他出手如同神來一筆,算計深沉,丁十七卻心知肚明,是對規矩和因果的敬畏,讓他成功。
不沾染他人恩怨,不在乎善惡,給錢就行。
唯一一次,目睹一位修士的惡行,讓他擅動了規矩,所以心結情懷,不僅費事費錢,還要命。
那是丁十七最后一次目標,一分錢沒人給,他卻賭上了命,結果還行,以一介凡人之身,換走了一位清源宗內門的性命。
大賺特賺!可惜是一錘子買賣。
看著先入黃泉的那位眼神中,不可思議的表情,丁十七第一次對結果產生了快感。
坐在原地,安靜等死,沒想到等來了一位背著長劍相貌平凡,卻出奇讓人信服的男子。
那男子說,他叫百里涂山,來此是為了公務,抓一位違逆法紀的修士,上清源宗紫霄宮聽審。
丁十七看著地上的尸體,頓時感覺虧大了,果然執法部門永遠會在事后來臨,正義不會缺席的,可為何不早來一刻。
回憶結束,習慣果然可怕,每逢這樣的天氣,丁十七就用另一個習慣代替。
從堆滿賬本的桌下,取出一瓶青梅老酒,搭起了小火爐,大寒煮酒,小酌起來更為愜意。
沒想到,還沒點燃材火,窗戶接連翻進來四個人,第一個大大咧咧,像過門嘮嗑樣子,最后一個,吭吭哧哧的像是偷寡婦的村漢。
丁十七臉色木然,覺得自己難得的興致,今晚是不成了。
“走,跟我去殺人。”
丁十七看著少主,以看智障的眼神,搖頭。
百里遙也不含糊,從懷里掏出了十枚靈晶,一一羅列在桌上。
“夠不?”
丁十七繼續搖頭。
百里遙覺得也不太行,十枚靈晶不過十億錢,等于四套虞思衡的舊衣。
繼續掏出靈晶,十五枚、二十枚、三十枚……
丁十七制止了少主的砸錢行為,點上了材火,放上了青梅酒,起身。
“夠了,速去速回。”
“這次,也不收錢。”
百里遙對丁十七視金錢如糞土的行為,表示認可,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會讓你虧本,去取二三人頭,以助酒興。”
時間緊迫,一行五人行走如電,直奔熊府。
百里遙看著熊府的大門,很氣派,比那馮氏要奢華兩個檔次,占地面積也是。
丁十七閉上了眼,整個人與這片天地不分彼此,尤其是腳下生根,與大地接連。
再次緩緩的睜開眼,海量的真氣融入空氣,百里遙也學過地宗造詣劍術,更是明白其中的難度。
丁十七輕踩著土磚,地氣翻涌而出,薄薄的霧氣從四面八方匯聚,彌漫在熊府的每個角落。
這片天地與外界隔絕,任何的氣味聲響都傳不出白霧邊界外。
百里遙目色覆蓋上蒼色,發動了觀運術。
果然白霧不僅僅是丁十七的真氣與地氣交融形成,還摻雜了氣運,哪怕只有很少,都能整體層面提升了位格。
再加上府內仆從的身體,不再是凡人體質,是道兵肉身,本就是先天極限的修為,這樣的提升,簡直是犯規,超出凡塵武夫的力量。
他們生前技藝超凡能搏殺武圣,現在幾乎除了修士,沒人能擊敗。
百里遙覺得自己過度謹慎了,不用三人,一人來足以讓熊爾上天無路,感受絕望。
現在,百里遙才真正理解這群道兵的實力,也為自己穿越沒有被發現,是件多么幸運的事情。
或許,圖紋掩蓋了魂穿的痕跡,倒是比想象的貼心。
丁十七開口:“進吧,少主你見人就殺,先天以下境界,被地氣控制熟睡,殺這些廢物,會臟了手。”
戊九,道:“少主放心,你就安心練刀,熊爾在內的五個天宮,就交給我們吧。”
百里遙還能說什么,點點頭。
你們好像對我有點誤會,我不是來練刀的,只是想殺人,但好像高估了我的實力。
神藏境我打不過啊,而且五氣境搏命一擊,也能給我造成麻煩。
百里遙冷著面孔,直接瞬身進入,腦海傳來丁十七的聲音,指導著他的對手在哪。
片刻后,百里遙穿過前院,七拐八折的走到了一個走廊里,盡頭有一個表情謹慎,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
兩人目光交接,百里遙冷漠的黑色瞳孔,發動了摩羅識,拔出了背后鋼刀,苦耕鍛造的意境,隨著百里遙壓制的怒火,一同像火山似的爆發出來。
為了什么,是為了死的莫名其妙的兵卒,是對這個漠視人命的世道的不滿。
剃魂刀法第二式,兩斷!
百里遙飛身,眨眼間就接近了那羽落境的壯漢,刀峰貼著他脖子的一刻,他失神的眼睛才亮了起來,兇光畢露。
壯漢體魄泛起黑色,羽落境一羽不可加身,壯漢的反應快到極點,向右挪動身軀,刀口只能落在左臂上。
壯漢生死一刻,果斷的用左臂換取擊殺的機會,右拳兇蠻的砸向百里遙的頭顱。
百里遙沒有收刀退去,以他的速度可以緩解這拼命的局勢,但今天來就是為了痛快一戰。
心頭沒有一絲猶豫,狀態出奇的好,甚至沒有把浮屠氣血升起,防御肉身。
絕對的自信,刀峰之上燃起黑色的邪火,刀速加快了些許。
壯漢相信黑鐵般的煉體皮膚,足以阻擋眼前敵人的普通鋼刀片刻,勝者便是自己。
刀鋒快了一點,超乎壯漢想象的銳利,從左臂劃拉而下,整個人被斜著切斷,臟器伴著炙熱的血液噴涌而出。
兩斷,自然是一刀分尸!
百里遙的收刀離開,無視了壯漢死前驚詫的眼神,黑色衣服染血,卻不是太顯眼。
今晚,很快,黑色會更沉重,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