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玄覺得自己在做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似乎自己在黑暗中一直墜落。他不知道這是哪里,因為四周沒有一絲光亮,但奇怪的是他竟然很喜歡這種感覺。
他享受這種被黑暗包圍,被孤寂陪伴的感覺。
不過再美好的享受也會有厭煩的一天,當他開始想自己為何在這里的時候就醒了。
有些頭疼的睜開眼,現在是晚上,房間中只有一朵微亮的燭火照耀著。姬玄發現自己睡在床上,視線落在床邊,零兒趴在枕著自己的手臂好像睡著了。
零兒的臉龐一絲不動,眉頭輕蹙,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著,似乎有些不安。
看著零兒完美的側顏,姬玄在猶豫要不要叫醒她,看情形他昏迷的時候是她在照顧,但現在醒了過來,再讓對方這樣睡在這里似乎有點不好。
猶豫之間,姬玄突然看見零兒的眼睛睜開,墨染的雙眸似幽潭般寧靜。
兩人就這樣四目相對久久不愿出聲,但到底是女孩子臉薄,一抹嫣紅飛上零兒的臉頰。
“你醒啦。”零兒柔聲細語道。
“咳咳……”姬玄輕咳兩聲點了點頭,他有些不好意思道:“麻煩你了。”
“你沒事就好,你昏迷了半個月了。”
零兒直起身體,毫不在意的在姬玄眼前伸了下腰身,那規模不小的山峰在這個動作下更加凸現,差點讓姬玄移不開目光。
似乎意識到什么,零兒臉頰又一紅,道:“你既然沒事我就先走了。”說完就急匆匆的離開了。
房間恢復幽靜,姬玄悵然若失,一個正常人都會喜歡美好的一切,而他也不意外。
閉目感應片刻,姬玄重新睜開眼一臉疑惑,身體上的傷了好了大半,也不知道零兒是如何醫好的,但關鍵的是他不應該是這種狀態。
他說過斬掉了自己的過去,這是真的。
戰勝朱鵬的那一劍本是姬玄瀕死之時意識升華,元神蛻變感悟來的自殺之劍,姬玄以自己的過去否定了朱鵬的過去,所以那一劍才那樣詭異,無論如何阻擋,都改變不了最終的結果。
試問告訴一個人,你沒有過去?那么這個人會如何存在?
照道理說,他應該步了朱鵬的后塵才對,再不濟也應當不記得前塵往事,但詭異的是他仍有過去的記憶,只是與過去似乎隔了一層紗般模糊,但用力想還是能記起的。
“是不是好奇為什么還活著,還記得以前?”磁性的嗓音在角落黑暗處響起。
姬玄挑了挑秀氣的眉毛,一點不意外道:“你救了我?”
藏天骸自黑暗中踱步而出,臉色卻有些不好看,冷嘲熱諷道:“你可真是作死作的歡啊,一劍奪天機,斷陰陽,亂時序,以己身存在否定對方存在,真是好大的魄力啊。”
“所以呢?”姬玄撇了撇嘴。
“所以他媽的沒老子你早死了。”藏天骸氣急敗壞道,“你個蠢貨,你知道老子為了救你花了多大的代價嗎?”
“然后呢?”姬玄滿不在乎的又問。
“然后你大爺的,老子為了救你浪費了一朵往生花知道嗎?”藏天骸幾乎要指著姬玄的鼻子破口大罵了。
躺在床上的姬玄無奈攤了攤手,因為不知道往生花的難得,所以他的心里沒有一點愧疚感。看著藏天骸氣急敗壞的樣子,他甚至有點高興,誰讓這貨總是一副勝劵在握,吃定了他的表情呢?
藏天骸看著姬玄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頭疼道:“這筆賬我先給你記著,你也別問我往生花是什么,老子現在沒這心情。現在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找到了自己的心嗎?”
看著藏天骸略有些期待的神情,姬玄蹙眉疑惑道:“心?心、體、法、技、勢的心嗎。”
見藏天骸點頭,姬玄更奇怪了,“我連你說的心是什么還沒搞明白,又怎么找到?以前問你,你總說是我精神,意識的升華啊,我沒覺得自己和以往有什么不同啊。”
這個答案顯然不是藏天骸需要的,但他也沒有繼續追問,只是失望道:“我還以為你斬出那一劍的時候找到了呢,看來你再聰明也有限。”
“說人話,別總打啞迷。”姬玄不滿道,他實在受不了藏天骸的遮遮掩掩了。
對于姬玄的不滿,藏天骸依然我行我素,裝腔作勢道:“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看到姬玄鄙視的眼神他終究嘆氣道:“不是我不告訴你,而是心只能自己找,他人的言語會誤導,會扭曲你的心,我只能說心可能是一個目標,一種信念,甚至是未知的虛無。找到它,畢生為之奮斗,可以虛假,但必須確定自己在這條道路上走著,并用生命確保達成。”
“虛假的如何達成?”姬玄眉頭緊皺,他實在不懂。
“無中生有,煉假成真,這不是吾輩修士一直在做的事嗎?”藏天骸傲然一笑。
“所有人都必須找到嗎?”
“不,世上庸者何其多,找到自己心的人萬中無一,修成心的人又萬中無一。”
“既然不是必需品,為什么你希望我找到?”
“只有找到才能走的更遠,不然你會發現走著走著前方沒路了。我曾說過天地有果位,大羅金仙四十九,圣九,你覺得這些果位現在還空缺嗎?”
看到藏天骸意味深長的的眼神,姬玄心里驀然一驚,這仙界可不是世俗王朝更替,過個幾百年一切會推到重來。仙人的壽命是以無量計算的,既然無量,那么一頭豬經過時間的洗禮進化成天蓬元帥就不是笑話。仙界歷史多久姬玄不知道,但不妨他揣測大羅金仙之下的存在可能真的多如狗。
想到這里姬玄又啞然失笑,“你說的離我太遠了,我連真仙都不是,何必操心那些我觸摸不到的層次。”
“不,離你不遠,而是很近。你必須在成仙前找到自己的心,不然你這輩子會止步天仙層次。”藏天骸一臉嚴肅的說著,“只因你修的是劍道,劍道是左道,何為左道?不入大道之屬。旁人按部就班修行可直抵大羅,你卻不行,天地所有劍修都不行。”
這波信息量有點大啊,姬玄在床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有氣無力問道:“為什么?”
“正統修士是在修行過程中是一點點體悟天心,解析天地法則,明悟天機運行后最終成就了自身的永恒,他們的神通偉力說到底是在修行過程中與天地建立聯系后借來的。聯系越深,偉力越強,所謂的圣與天地幾乎不分彼此。而劍道呢,一不體悟天心,二不明悟天機運行,本是沒有的東西,你如何與天地建立聯系?這就需要你找到自己的心,把這顆存在或不存在的心煉成真的,假的要成真,真的更要真,如此才能借之與天地有聯系。所以…………”。
“等等”,姬玄打斷了藏天骸的話,眉頭緊鎖,沉默良久才緩緩說道:“你剛剛說劍修不體天心,不悟天機運行,卻是少了一個不解法則。我能不能以為這是一個提示,劍修可以解析法則?”
“啪啪。”
藏天骸輕拍兩下手掌滿意道:“不錯,但不是解析,是截取。”
“截取”,姬玄細細思索這兩個字,然后若有所思的又問道:“我現在不問你心是什么,只問你截取了什么?”
這個問題讓藏天骸微微一愣,隨后深深看了姬玄一眼平靜回了一個字。
“空。”
姬玄目露迷茫,這種層次的事真難懂啊。姑且不說法則怎么被截取,就這一個“空”字代表的概念多了,一切虛無不存在的東西都可以說是空。
“所以你希望我截取“有”這個法則是嗎?”姬玄小心翼翼問道。
藏天骸額頭暴起一根青筋,大吼道:“有你大爺的,有你祖宗的,有這樣的法則嗎?”
見到藏天骸暴怒的情形,姬玄連忙擺手賠笑道:“別激動,別激動,是我會錯了意,讓我再想想。”
看著藏天骸依舊起伏不定的胸口,姬玄又陷入了沉思。藏天骸曾說過自己以后會對他的修行有用,有他修行缺失的那一半。
缺失的那一半可能是對立的,就比如道分陰陽,也可能是一體的。但最關鍵的是“空”的概念,如果是對立的,那么就是“存在”這個概念,剛剛被藏天骸否定了,如果是一體的,那么“空”的另一半又是什么?
等等,不對,“空”對應“存在”?
想到這里姬玄眸露精光,看著怒氣未平的藏天骸,他用低緩的嗓音說道:“你希望我截取時間吧。”
藏天骸聽到這個答案露出一副見了鬼的表情,有些結巴道:“你………你是如何想到的?”說完他咽了下吐沫,似乎仍然不敢相信。
姬玄在床上換了個舒服點的姿態,把頭枕在自己手臂上面無表情道:“空既可以說是一切虛無的東西,也可以說是一切虛無存在的基礎,它們不是對立的,而是一體的。我想同樣沒有“空”這樣的法則存在,你真正截取的是宇,而你缺失那一半是宙,即是時間。”
“這個答案你滿意嗎?”姬玄接著道,“滿意了大門在你身后。”
“什么意思?”
“意思是讓你滾”,姬玄從床上挑起指著藏天骸的鼻子大罵出聲,“你大爺的,猜謎玩上癮了是吧,明明一個字能解釋的事你偏要老子耗費那么多腦細胞,你很有成就感是吧?”
這次換藏天骸一臉賠笑,賤賤道:“別啊,我這不是考驗一下你的智商嗎?再說你不想聽怎么截取時間嗎?”
“不想。”
“……………,”藏天骸一句話愣是卡在喉嚨里出不來,看著重新躺在床上的姬玄,他一臉無奈道:“有些東西要你自己想明白才行,我直接告訴你就差上那么一層意思。我之前說你必須在真仙之前找到自己的心是真的,這一點非常重要。只有心才能容納法則的力量,你找不到成仙后最多止步天仙,所以多想想自己要什么,到底為了什么修行?”
“我走了,不打擾你泡妞了,話說那妞………”
“滾。”
隨著藏天骸的消失,房間內終于安靜下來,姬玄躺在床上閉上雙眼,心里卻在想藏天骸的最后一個問題。
我到底要什么?
長生不死?不,這不是我真正想要的,這只是修行路上的附帶品,只要成仙后自己不作死基本不會死。
那么站在巔峰俯瞰眾生?同樣不是,我更喜歡找一個地方安靜的活著,有個漂亮的妻子也不錯,再多幾個小屁孩更好了。嗯,胸無大志說得好像就是自己。
那么我到底要什么?
姬玄苦苦思索,腦中閃過下山所見,突然喃喃自語:“守護一切自己想守護的,殺盡一切自己討厭的,這算嗎?”
“好像也不對,人如果只接受美好,那么這人必定生活在黑暗中。”
想著想著姬玄進入了深沉睡眠,沒有昏迷時墜落的夢,僅僅是很普通的睡著。心中無思無想,無情無欲。看不見的地方,意識的火花在閃耀,精神的光輝在閃爍,似乎有一個虛無的空間在孕育什么,可惜這一切連姬玄自己本身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