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兗州城,樹木凋零,百花無蹤。唯一的點綴只有充滿了生活氣息的各色人等,每天街道的兩邊,忙于生計的各色小攤。那氤氳的白色蒸汽混合著叫賣的聲音,如此真實的展現出人生百態。
宋立輝依舊穿著那一身污穢骯臟的破爛棉服,走在大街上的他昂首挺胸,目光毫不避諱地掃視周圍看過來的攤販。
說話呀!你們倒是繼續放屁啊!
這小子的嘴角上翹,努力擺出一副嘲笑的樣子看著那些與他對視的小商小販們……他永遠也忘不了,這些家伙那落井下石的嘴臉……
“快滾開,小乞丐,別擋著大爺做生意!要是惡心到大爺的顧客,老子非要打斷你的腿!”
“去去去去……看什么看,你有錢買嗎你?快滾一邊玩去,臭婊子養的賤種!”
“掃把星!小乞丐!婊子窩里的小臭蟲!”
宋立輝還在掃視那些看過來的小孩們,他們可沒少羞辱他,沒少跑到他家門口唱順口溜兒……
繼續唱啊……
宋立輝無聲的張開嘴,吐出一個字節:呸!
一口積攢了好久的濃痰被他奮力吐出去,正砸在某個小食攤的前面。攤主的臉色變了變,最終低下了頭……
宋立輝發出了無聲的大笑……
劉小皮一直在注意這個小子,把他一路上狐假虎威的樣子都看在眼里,默默地給他記上了一筆,打算等劉璋睡醒了就告狀。
劉府碩大的家族馬車隆隆的行駛在寬闊的街道上,那屬于劉府獨有的旗幟隨風飄揚,馬車里的小老虎睡得正香。
劉璋沒想睡覺的,畢竟這是他第一次出門去遠處,他都打算好了,穿的暖暖和和的,撩起馬車簾子好好看一下兗州城的冬日景色。
但現實是,進入溫暖的馬車里,一股股無法抗拒的困意強行把他拉入了周公的懷抱,就如他前世一樣,坐有暖氣的公共汽車必然會打盹……
劉府是兗州城最大的絲綢商,在整個兗州都算是名家。
宋立輝還在繼續著孩子般的報復行為……就是寒冷的天氣里,凍得他在不停地流清鼻涕,這是他唯一不滿意的地方……這太掉價了,完全不符合現在的心境……吸溜……
他不由的想起剛出發的時候小東家給他的命令:不許扣身上的泥,你就這個樣子跟著我們回去!
他明白這是東家給他的懲處……
身上的泥巴確實是他在來之前匆匆抹上的,現在還沒干,很冷……所以他一刻鐘也不閑著,跑來跑去的,一方面報復別人,一方面暖和身子……
馬車最后停在了一棟雜院前。
這是一座不小的大雜院,有七個房間,中間擺了一口接雨甕,墻角旮旯放著幾把破掃帚……
這種混合居住的大雜院通常都是出租給赤貧人家的,他們沒有能力置辦房產,一生的時間都在為了一口吃食奔波勞累,每天最大的盼頭可能就是吃飯時桌子上的一碗米粥和幾個窩頭……
阿萍感覺到馬車停下來了,問了一句得知到了地方,就開始輕輕地喊劉璋……
好半天的功夫,劉璋才悠悠轉醒,睜著迷糊的雙眼發愣……
“哈欠!”
打個大大的哈欠,劉璋徹底回魂了……
“到啦?”
“到了。”阿萍點頭。
“哦,那我去看看。”
劉璋說著就要下來往外走,被阿萍一把扥了回來……
“你不能就這樣出去,會被凍壞的!”
阿萍拽過他來,開始給他套衣服,里三層外三層,直到劉璋變成了一只球形才停了下來……然后還有一頂碩大的大棉帽子扣在他的頭頂上……得了,這下徹底成球了,只能用眼睛透過縫隙看外面……
“至于嗎,至于嗎?我都沒法走路了!”
劉璋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像掛在圣誕樹上的圣誕老人玩偶,胖胖的看不見臉……
“用不著你走路,只要老實呆著就好!”
阿萍噘著嘴上下打量了一下胖娃娃,滿意地點點頭,開始穿自己的粉紅色棉衣……
“你為什么就穿一件!憑什么給我套這么多!”
“哼!”
阿萍三兩下就穿好了自己的棉服,一件能完美露出她纖細蠻腰的俏皮棉服……
“走嘍!”
歡呼一聲,阿萍撩開了簾子,立刻有人接過去掛好,劉璋看見只好閉嘴……臨出門商量好了,這次的話事人是宋媽,劉璋只能看不能說。所以從現在起他就是個小啞巴……
阿萍鉆出去,立刻回身開始往外拽劉璋,不一會兒一個抱著大團子的青春美少女就閃亮登場了……
另一輛馬車,宋媽和請來的老大夫已經站好了。宋媽跟宋立輝點點頭,示意他頭前帶路,一行人走進了大雜院……
與此同時,州府衙門所在的街道,大老遠過來一個怪人。
這人個子矮小,走路晃悠,一身血污還沾滿了稻草,路過的人都躲得遠遠的,誰也看不清他的臉……
這家伙如行尸走肉一般晃悠著走到了州府衙門大門口,守門的倆兄弟早就注意這貨了,長槍都端在了手里……
“好大的腥臭味兒!”
“可不是!這家伙這是殺了多少人啊!咱哥倆躲著點兒吧!”
瘦子跟胖子說好了,是以兩人都站在原地沒動,只拿著長槍對準這人。
這血人站在州府衙門口就不動了,胖瘦二人跟他對峙,氣氛一時間很尷尬……
只能說看熱鬧是人的天性,不一會兒的功夫遠處已經圍上來了不少人對著這邊指指點點……
瘦子忽然說話了,“胖子,你在這里盯著他啊!我去稟報大人!”
胖子還沒答應,瘦子已經提著長槍跑進去了……
靠!孫子!胖子無聲地咒罵,把手中長槍又攥緊了幾分。
“大人!大人!不好了大人!”
瘦子跑進去沒多遠就看見在院子里舞劍的唐晶魚,一連驚呼著就迎上來了……
刷!唐晶魚手中劍劃過一道寒光,正指向跑過來的瘦子……
“怎么,端著槍是想跟我比劃兩下?”
“嘿嘿……我哪敢啊!”
瘦子抱長槍說道:“大人,門口來了個怪人,渾身血污,舉止怪異,臭氣熏天。還請大人前去處理!”
“哼!”唐晶魚冷哼一聲,拿著劍路過他時說:“怕死就直說,還什么請大人前去處理。”
瘦子嘿嘿笑著,趕緊跟回去……唐晶魚到了門口,一看臺階下站著的人,直接提劍就走過來了……瘦子在后面大呼小叫著大人小心,端著長槍也跟了過來,胖子就慢一拍了,是在瘦子扭頭招手示意的情況下才不情愿地走過來。
唐晶魚把手中劍都擱在血人脖子上了,也不見他動彈。一時間他來了興致,一翻腕子,把劍身橫過來,拍了拍對方的臉問道:“你姓甚名誰,來此作甚?”
冰涼的劍身挨到臉上,這血人才激靈靈打了一個冷顫,一直在發呆的雙眼重新恢復了焦距,目光定格在眼前錦衣衛的身上。
“我是來自首的……”
“自首?”唐晶魚打量了一下來人,渾身血污,腥臭撲鼻,點點頭道:“好啊!自首好啊!說吧,殺了幾個人啊?”
“殺人?”血人搖頭,“我沒殺人。”
“你這一身的血擺在這里,還敢說你沒殺人!”胖兵丁這時候學會了搶答,看唐晶魚看了他一眼,他還自作聰明地點點頭。
“哦……這是黑狗血,不是人血。”
“你放……”
胖子還想搶答,被瘦子踹了一腳,他還反問呢,“你踹我干嘛?”
唐晶魚這時候才說話:“是不是人血不是你說了算的,這樣吧,既然是來自首的,那就跟本官來……瘦子,去找根繩子綁上他!”
沒想到血人擺手說:“不用,你頭前走,我跟著就是……”
唐晶魚點頭,把劍倒背在身后吩咐道:“也行,瘦子,壓上他跟上來!”
四個人一起往回走,跨過門檻,胖子也想跟著,突然被唐晶魚打發了回去,“你!回去站崗去!跟著瞎湊什么熱鬧!”
胖子看看他,又看看扭頭不看他的瘦子,嘴唇蠕動了幾下,轉身回去了……
“瘦子,壓著犯人跟我來!”
唐晶魚再次說了一次,大踏步走向前。瘦子用長槍把推了血人一下,說:“老實點兒,快走!”
一路上,遇到其他的人,唐晶魚連話也不跟人家說,直接走向了監牢的方向。
到了地方,唐晶魚直接要求開了一間監牢,屏退了其他人,這才問委頓在地上的血人。
“你是大頭嗎?”
“……是”
委頓在地上如一潭爛泥般的大頭過了一會兒才點頭承認。
“大頭……”唐晶魚背著手在他面前來回踱步,忽然踢了他一腳笑著說:“你怎么搞成了這副模樣?”
大頭翻了個身,方便自己躺的更舒服些,這才回道:“一言難盡,我不想說。大人,能讓我睡一會兒嗎?我半個月沒睡好了!”
唐晶魚看看他,點頭同意了,自己扭身找了一處干凈的地方直接坐了下來……
監牢里恢復了安靜,片刻后,大頭震天響的呼嚕聲響了起來。
坐在對面的唐晶魚忽然低聲笑了起來,“哼!小賊倒是不傻,還知道用黑狗血辟邪。只可惜啊,看來不管用,只能自首來尋求官府的庇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