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旅客早上好,現在是北京時間早上七點。現在為您播報…..”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瞇著眼把腦袋從被子里探出來看了一眼床下——下鋪那個帶著孩子的家庭現在睡得正香,即使是廣播和火車輕輕的搖曳也沒把他們晃醒。想來也是那個孩子可能是來到了陌生的環境折騰到一點多才睡著,
我嘆了口氣,算算時間現在火車應該已經出了山海關到了東北平原上了,溫暖的車廂沒有讓我有任何到了東北的感覺,只有車窗上厚厚的一層白霜證明了這一事實——明明昨天晚上還沒有的。
“北方啊…”看著車窗上的霜我笑了笑。當年自己在廣州高考完之后因為母上一句“志愿填遠一點近處看你心煩。”于是賭氣般的填到了黑龍江,直到后來才知道母上指的遠指的是東莞。
“呵呵呵”想到這我把臉埋進被子里輕笑了幾聲。
“有點餓了,去找點吃的吧。”這么想著,我又趴到床邊觀察了一下下鋪,然后左手撐起來床幫,在床上小心翼翼的坐起來。越過床幫小心翼翼地踩著下鋪的床腳跳下來。
來不及穿鞋,也沒有去找吃的。下來之后的一件事就是跑到窗戶邊用指甲刮下一片雪霜放在手心等它融化后又看著窗戶外。
“沒有下雪誒…”雖然已經在東北幾年了。但看到下雪還是有點新奇。
“啪”我的身后傳來一聲響動。
我以為是那一家人醒了,于是扭頭想說句抱歉。但是回頭發現那家人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只有幾縷頭發露在外邊。不像是醒了的樣子,于是我又回頭去尋找聲音的來源。
“報紙?”我會很快找到了聲音的來源,我們車廂里的桌子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份報紙,它碰到不知道是誰的飲料瓶。瓶子倒在了地上發出了聲響。
我撓撓頭,剛剛沒有看見推著小車喊著啤酒香煙瓜子仁的售貨員過去呀…….也沒看見有誰從包廂里出來買報紙,再說現在誰還看報紙呀….都有手機的……。嗯…..這么看應該是我對鋪過年回家的大叔掉下來的吧。
這么想著,我走進包廂從桌子上拿起了報紙,剛剛離得太遠沒仔細看。
但現在粗略的掃了一眼我便皺起了眉頭。無他…..這份報紙居然是英文報,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像是爬在螞蚱的尸體上分割食物的螞蟻一樣,別說看了光這份精神壓力對于我這個勉強過四級的人來說就十分巨大。
而且這份報紙的質量很差,紙張發黃摸在手里甚至感覺有點扎手。
我打開報紙去看第二版,突然發現我剛剛接觸報紙的手指被報紙上的字染黑了。
“鉛字?這玩意該進博物館了吧….”這么一說突然感覺這份報紙的油墨味也很大……
我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抬頭看了一眼背對著我睡得正香的對鋪大叔。
“大叔你是博物館或者報社的工作人員嗎?”我嘀咕一句,把報紙翻回頭版,想去看看這份神奇的報紙是什么時候印刷的。但絕不會知道,這是我在公元2019年的最后一個念頭。
我的眼前突然黑了。
“進隧道了嗎?”但我很快否定了這個念頭,因為應急照明燈沒有打開,我的眼前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一片。但耳邊傳來火車在鐵軌上運行的咔嚓咔嚓聲讓我確信我仍在火車上。
“進隧道又碰巧火車停電了?……….不對啊!東北大平原上哪來的隧道啊!”
我伸手往前探去,卻沒有摸到車門,就在這時不知道從哪里有一道光轉瞬即逝,但也就是這一瞬間讓我看清了我現在位置的大致輪框。而且好像還看到了窗戶的位置。
我沒有去想我為什么會突然來到這,雖然感覺和我手上這份報紙有一定的關聯但我現在迫切的想知道我到底在哪。于是我摸索著往窗戶那邊摸過去。
“What are you doing?sir?”
“Sorry”
我好像在摸索的過程中撞倒了人,他問我在做什么我立馬道了個歉,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對。
就在我感覺快摸到窗戶的時候,我發現周圍好像變亮了,我扭頭看向右邊。發現一道光從前邊的第一個窗戶照了進來,隨著是第二扇窗戶,第三扇,第四扇……直到我所在的這扇。得益于此我終于看清了我所在的地方。
但此刻的我,已經顫抖的說不出來話了。
隨著光線提升,車廂里的一切呈現在了我的眼前。
紅漆被風雨剝蝕變得斑駁暗紅,木制地板也不知迎來送往了多少旅客變得殘破油亮。車廂里許多外國人的臉龐,穿著各式各樣的大衣,帶著只有電影里才會出現的高禮帽,坐在狹小的座位里,屁股下的墊子已經蹭的發黑。他們或是在閉目養神,或是舉著報紙偶爾翻上那么一兩頁。窗戶邊的簾子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蕾絲也所剩無幾。窗戶玻璃上積著厚厚的一層黑色煙塵,只有中間部分比較干凈。
我強忍著胃里的翻江倒海,透過玻璃中間往窗外看去,發現我現在的確還在火車上,而且在一架比較高的橋上緩慢行駛。橋的兩邊是高聳的木屋,因為我在橋上所以判斷不出具體的高度,只能說大概有六七米高,有的三層,有的四層。再遠一點的地方由于有濃霧阻擋,再加上玻璃也不是很清亮所以有點看不清。
“我這是在哪啊…”我攥緊雙拳,左手指甲陷進肉里的痛覺告訴我這不是夢。而左手?報紙?對!我還拿著那份報紙。
我急忙把報紙舉到臉前,貪婪的吞噬者每一個字母渴望得到任何關于我想現在的情況迷題的答案。報紙依舊是拿份英文報紙,只不過有些地方被我左手手心出的汗暈開了一塊塊黑色的污漬。
但神奇的是我這次卻看懂了這份報紙的內容。首先報紙標頭大大的“泰晤士報”四個字讓我稍微眩暈了一下。
我深吸了一口氣穩定了下內心繼續往下看,頭版內容是法國著名作家巴爾扎克逝世。我愣了一下然后翻開第二頁。次版是駐外記者(名字被暈開了)在香港發回的東方時評。寫了一些大清國皇帝道光逝世后以及咸豐帝繼位這段時間里政治局勢的不穩定,并且預測可能會爆發農民起義。再往后就是一些廣告了,比如法爾街…….酒館供應……。希爾姐妹萬能靈藥包治百病什么的…….我又翻回了第一版,在泰晤士報旁邊發現了印刷時間。
“1850年8月19日”我心里默念出日期,鼻子突然一酸感覺臉頰旁邊有兩股熱流劃過。
“嗚——嗚嗚嗚——嗚!!”我好像聽到了蒸汽機的鳴笛。火車也逐漸變慢。看來是快到站了。
“嘿?先生?你怎么了?”我把視線從報紙上挪開,發現我面前不知道什么時候站了一個人,帶著那種只有在歷史書上才能看見的鴨舌帽,穿著帆布的圍裙上邊滿是油污。
“嗯?啊。我沒事。”
“沒關系先生,不管什么事總會過去的,火車快到站了。”
“哦,謝謝。”
我目送著那位應該是工人的大叔走遠,慢慢的往車門走去,我該去哪?我應該干什么?我感到我的前方充滿了迷霧。
“算了….不管怎么說先想辦法在這個時代活下去吧。”我這么想著。
“嘿!先生!”當這個聲音出現第一次的時候我沒有在意,出現第二第三次的時候我仍有些迷惑。終于在第四次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身后——我剛剛站的地方旁邊有一個空位置,旁邊坐著一個穿著黃色大衣帶著高禮帽的紳士,姑且先這么叫吧。在向我揮手,看到我扭頭后把手揮動的更厲害了。
“先生!你忘了東西!”他指了指旁邊空座位下的一個手提箱。
“額…那個…..嗯,謝謝。”這么看來我之前是在那里坐著的,這個手提箱應該是屬于之前的那個人的。
我走過去,彎腰伸手去提手提箱——好嘛…還挺沉。這里邊應該有一些關于我現在這個人的信息吧,我這么想著,跟那個紳士道了聲謝,隨著人流出了車廂。
陽光照進車站。如果不是這些穿著禮服的紳士拄著禮杖走過月臺,前邊那幾個黑色車廂上下來穿著渾身臃腫扛著包袱鼻頭通紅的工人,以及正在扶著小姐的手好讓他的裙撐不被火車車廂卡住的管家正在我眼前在身邊來來往往穿行,我真的會認為我眼前這巨大的紅磚與鋼架結構,四通八達的銅制管道,透過灰蒙蒙的玻璃穹頂照進來的陽光火車站來自于未來!
“咳咳咳!!”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臭雞蛋味把我拉回了現實。
“你好先生,請您出示一下車票。”一個穿著藍色制服帶著圓柱形帽子的男人出現在了隊伍最前面,把帶著白手套的手伸向了最前面的一位紳士。
“車票?”我暗想完了,只希望原主任沒有逃票。順手把手提箱放在腳邊,去摸口袋兜子。一把鑰匙,一個皮質的錢包,我還打開看了看發現里邊有一張面值一英鎊的鈔票和一堆硬幣,看來暫時不用為吃喝發愁了。
但就是沒有所謂的車票!
隨著隊伍越來越短,我也挪著手提箱越來越往前,腦門已經沁出一層細汗。緊張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剛剛隔欄那邊有兩個穿著藍色制服的哲學大漢發現了一個窩在貨艙里逃票的工人,然后拽走不知道干什么了……從傳來的慘叫聲判斷應該不是什么好事情…..
“早上好先生,請出示車票。”終于還是到我了。
“額….我…”我剛想問一下這位工作人員能不能補票的時候,突然感覺作為一個紳士自己好像缺了點什么……
“懷表!對!我懷表呢?”我仿佛即將溺亡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打開大衣領子去摸夾克兜,果然順著鏈子摸到了一塊銀色的懷表——還有車票。
“哦?諾里奇來的。歡迎來到倫敦,先生。”檢票小哥憋笑有點憋得辛苦,好像是看鄉下人第一次進城一樣。在他的手中我的車票迅速變成了飛舞的金色碎屑。
我抱以微笑,同時如釋重負的喘了口氣,彎下腰提起箱子伸手推開黑色泛著光的鐵柵欄走出月臺,四處尋找一個可以打開箱子的地方。
而小哥也致以微笑,轉頭繼續檢票。
“早上好先生,請出示一下車票”
…………
我來到火車站角落的一個座椅上,這里人比較少,而且靠近出口有不少帶著船型尖頂鋼盔的警官在巡邏,這箱子這么沉萬一是什么貴重物品也應該不會被發現,我把箱子放在座椅上,把玩了一會剛剛發現的銀色懷表,前主人應該很喜歡這塊表,表的背面刻著一個盾的紋章,被把玩的發亮。我反過來看了一眼時間。
“現在是北京…不,倫敦時間早上六點五十。”我輕笑了一聲,好像被自己的笑話逗笑了一樣。
我把懷表收回襯衫兜里,蹲在身子摸到了手提箱的皮扣上,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沒有人后緩慢的打開了手提箱。
“一臺打字機?”我撓了撓頭后發現打字機底下還壓著幾頁紙。也是我小心翼翼的從打字機底下把這幾張紙抽出來。
第一張紙是一張合同,大概意思是甲方埃文斯希亞先生從乙方英格蘭銀行租借一臺打字機來完成違約的打字工作,擔保人是約翰波登。擔保金是五英鎊。截止日期是8月19日早上8點前。
“不就是今天嗎…..”我嘀咕一聲把這一頁放在最后打開第二頁。
之后都是一些英格蘭銀行的客戶信息,報表之類的,再往后幾張有些殘破并且用一個小夾子夾著,應該就是工作內容了。
“我叫埃文斯希亞。”我好像生活有了希望,于是我把文件放回手提箱里打量了一下打字機。小心地合上了手提箱,走進人群隨著人流往站外走去。
“你好先生,請問英格蘭銀行怎么走?”我拍了拍前邊人的肩膀問道。
“英格蘭銀行?哦。從這里出去在外邊坐去皇家交易所的馬車就行了。”
“那大概多少時間能到?”
“這個說不準,現在正好是通勤時間大約要半個小時到四十分鐘吧。”我向他道了聲謝,從臺子上的樓梯走下來到了出站口。這座火車站的軌道從市區穿過,因此軌道底部用紅磚壘起,與城市的馬路形成了聯運系統。
“先生!去皇家交易所多少錢?”我沖著一輛正在順著馬車尾部的梯子往上爬的售票員喊了一聲。
“兩個便士!……不過先生,你這身穿著不像是要跟我們擠馬車的人啊。”售票員在梯子上大喊了一聲,到了馬車二層后回頭看了一眼正準備爬梯子的我,上下打量了一下我后問了一句。
“車壞了”我隨便打發一句。我渾身使勁把手提箱舉過頭頂,售票員伸手接了過去,但又放了回來。
“不行先生,這東西太沉了。如果你坐在二層很容易被甩出車廂”售票員在二樓抱怨道。
“抱歉”我癟癟嘴,看來這次是沒有機會坐在二樓欣賞街區的風景了,雖然現在灰蒙蒙的也看不出多遠來。
從開放的街區走進馬車,好像把海里的魚裝到瓶子里一樣,空氣沉悶,空間狹小。馬車里的地板黝黑,座位上也沒有墊子,座位也油膩膩的。我嘆了口氣把手中的那份泰晤士報墊在座位上,坐在了馬車中間,把手提箱放在腳邊。然后掏出錢包從里邊拿出兩個最小的硬幣從后窗口遞出去給售票員。
“非常感謝,但是先生,如你一開始就坐在中間的話后邊上車的人可能會不好往后邊移動,不如您坐在我這邊或者司機旁邊吧,視野也比較開闊。”
“抱歉”我想這可能是我今天說的最多的一句話了….
說完我起身拿起報紙準備坐到車后去,但就在這時,車身猛然劇烈晃動一下,突如其來的震動使我沒有站穩,直接趴在了地板上。
“怎么啦!”頭頂上傳來售票員的叫聲。
“沒事!剛剛有一只老鼠跑過去嚇到愛麗絲了!”車頭前邊應該是馬夫回應著。還不時傳來“沒事”“好孩子”“愛麗絲乖的對話”。
“抱歉先生,這匹馬比較膽小。”后車窗里探出售票員的腦袋。我擺擺手表示沒事,撐起身子坐到車位后面。
大約過去了五分鐘,從車站里出來的人陸陸續續的擠滿了車廂,但可能是因為我的這身衣服原因,明明前邊已經擠成沙丁魚罐頭了,我周圍的空地甚至還可以躺下來休息,不過這樣也好,顯得安靜。
折騰了一番,馬車終于移動了。在這短短的半個小時車程里我有幸親身體會了維多利亞時期的公交馬車…….
首先,千萬不要坐在第一排和最后邊。因為前者人員上下車會把你的鞋踩來踩去。而后者會讓司機聽不到你在哪里下車——對沒錯,這個時代的公交馬車是喊停的。好在自己是通往終點站的。
其次,畜生真的不可靠,這匹叫愛麗絲的馬稍微搜受到一定點驚嚇就會停下一屁股撞在車板上,給車里的人來一次搖搖晃晃的體驗。這讓我內心堅信了有錢一定要雇一堆科學家把內燃機發明出來的念頭。
最后,一定要隨時抓好扶手…..就在剛剛轉彎的地方。二層一個人因為沒有抓好扶手直接被甩出了車廂。好在馬車并不高,車速也不是很快。以及被甩出去的人估計也不是第一次。罵罵咧咧的又爬上了車。
終于,在轉了不是到多少條街之后,一束陽光突然照進了車廂,我把腦袋從車窗探出去,發現眼前已經沒有了沿途隨處可見的高聳的木屋,一片豁然開朗。
不遠處一棟正正方方的巨大古典堡壘式的建筑樹立在眼前,門口已經聚集著不少的人,還停著許多各種顏色的馬車。許多孩子趁機在人群里兜售著啤酒和報紙。在堡壘的最頂端。一只金色的螞蚱正迎著橘黃色的朝陽熠熠生輝。
“先生,皇家交易所到了,諾,前邊的就是。”
“那英格蘭銀行在哪?”
售票員指了指交易所旁邊那棟類似于教堂的建筑說“那里就是英格蘭銀行,針線街的管家婆。”
我順著手指的方向看去,與皇家交易所一樣門口聚集著不少的人,但不同的是大家都整齊的穿著襯衫和馬甲,梳著油頭。手里抱著各式各樣的書本或是手提箱,等待著銀行開門。
我的新生活可能要從這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