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巢”之內的氣壓今天顯得格外地低,甚至連過道兩側以太加持的長明燈都因為周圍人意志的低沉而變得暗沉了幾分。
“尼克萊,我們這段時間的局勢不容樂觀。公爵秘書處那邊給我報告,各處的線人都察覺到,似乎是來自北邊禿鷲公國的間諜正在對奧爾丁進行滲透。再算上今天攤上的這個大案,你應該清楚,我們現在是奧爾丁維持秩序的最重要防線了。”
“公爵一向對屬下一視同仁。如果辦得好事情,升官發財不在話下;如果搞砸了嘛……后果你也知道。”
帕斯卡右手抓著羽毛筆繼續對著面前的文件一陣奮筆疾書,左手卻是用手指在桌上迅速比劃著自己的思路。如果馬龍能看到這種離奇的景象,他定會把帕斯卡比作一位左手在黑板上板書,右手卻在批改作業的老師!
帕斯卡具有專門強化思維處理能力的以太利用方式,這一點保障了他在整個奧爾丁官僚系統中赫赫有名的辦公效率。
“說實話,禿鷲的威脅都已經蹬鼻子上臉了,也就是你這種人現在還會想著升官發財的事情,帕斯卡。”
尼克萊此時正穩穩坐在帕斯卡的對面,左手不住地玩弄著自己的鋼筆,鳥嘴面具后的表情依然是陰霾密布。
“我當然知道。禿鷲公爵伊拉斯謨·蓋爾在十年前的‘大分裂’之中叛出帝國自立為公國,而擋在他突襲路線上的,正是我們的奧爾丁城。”
“久攻奧爾丁不下的禿鷲公爵完全沒法支援他在別處的盟友贏得內戰,最終只得倚仗阿瓦隆的默許占山為王,龜縮在他的蘭斯維勒城堡里處處受制……那個老家伙在這里吃了大虧,隱忍了十年,總算有些蠢蠢欲動了。”
帕斯卡冷笑一聲,“刷刷”的動筆聲快了起來。
“不過也是多虧了他們這些叛賊,我和科西亞這種血統低賤,只有一技之長的家伙,才不得不被上頭用來補齊曾經屬于貴族老爺們的位子。我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再不努力升升官發發財,我只會被那些早就看我不爽的紈绔子弟踏上一萬只腳。”
尼克萊只是長嘆道,把頭無力地仰向天花板,眼中沉浸著旁人難以窺測的深淵。
“不,帕斯卡,你也清楚。是‘我們’這些叛賊——”
“行了,你那時候什么都沒做,想那么多干嘛?說點開心的。”
帕斯卡的左手突然停下了動作,拉開抽屜,將一份字跡潦草的報告遞到了尼克萊眼前。
“關于這起‘夢中殺人案’,城鎮守衛那邊剛有了點線索。他們進行大規模搜查的時候在南區齒輪街的一口井里發現了一具街頭流氓的尸體。”
“認領尸體的人說從兩天半之前就沒發現他了,而且他的死法和旅店里死掉的人完全一致,甚至因為吸入的麻醉毒藥劑量太大,眼睛都發紫了。”
尼克萊細細瀏覽著報告書,眉頭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
“這么說,兇手一開始用這個人進行了實驗,才去對這些流浪者動的手?他這么大費周章,真的只是為了干掉幾個流浪者嗎?”
“反正我已經感受到了一絲不對勁的氣息。犯案的人不惜一切代價只為了讓奧爾丁亂起來,讓我們有了威逼三大幫會的借口,三大幫會也有了互相推卸責任激化矛盾的借口。這件事情應該沒有看起來那么簡單,但是如果是這樣,他們做得又未免太過明顯——”
帕斯卡正沉聲分析著犯案動機時,通往蟲巢內部的木門卻不合時宜地被“咚咚咚”敲了三下。
“阿多妮絲,馬龍,你們有什么事情嗎?”
而急急闖入的凜霜見線人和隊長都在辦公室內,自然是不敢怠慢,趕忙向帕斯卡與尼克萊微微鞠躬,開口道:
“我們在南城區活動的時候,馬龍跟上了犯罪嫌疑人,隨后我們就在銅鐘驛站……”
凜霜和馬龍以最快速度陳述了下午在南城區與萊娜相關的一系列所見所聞,并且將瓦爾斯已經請求城鎮守衛監視萊娜住處一事報告給了帕斯卡。
“你是說,她們兩個最后被似乎是‘賭徒行會’的人給接走了?果不其然。”
帕斯卡“哼”了一聲,左手緊握成拳,滿意地舔了舔嘴唇。
“現在我也該告訴你們了:很多信息來源都告訴我,禿鷲公國的間諜已經有不少打入了奧爾丁內部……而禿鷲這次突然敢如此大規模地滲透奧爾丁,看來是因為提前找到了內應!”
“賭徒行會和禿鷲公國看來有些勾連,并且他們似乎正想要試探我們的實力,看看我們到底能怎樣解決這場混亂。那么,現在我們也該想個法子好好回報回報他們的‘好意’!”
見帕斯卡突然就將禿鷲間諜滲透一事和案件聯系了起來,馬龍與凜霜一時也像尼克萊般皺眉沉思,不知該如何借著新的突破口處理案件——
當然,馬龍因為清楚如果不知道萊娜的穿越者身份根本無法完美地解釋這一事件,對帕斯卡似乎是跑偏了的思路并沒有過分的驚訝。但作為新人,表現得太熱衷于這件事或者太過聰明在現在的氛圍下無疑是危險的,因此馬龍也算是順應時尚,裝成了一副嚴肅思考的樣子。
對于找不到穿越者殺人動機的帕斯卡來說,案件的最直接后果——引發奧爾丁的混亂應該就會是兇手的犯案動機。想找到愿意引發奧爾丁混亂的人肯定不會太難,就算這件事并非這個勢力所為,拿他們來背鍋也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當然,他們既然鎖定了萊娜這個目標,把她抓起來審問一番是不會有錯的。
可如果這件事真的和禿鷲公國的間諜、賭徒行會有關,那他一下午莫名其妙的“好運”卻又是難以解釋……
馬龍已經隱隱約約開始覺得,萊娜似乎只不過是一個用來放長線釣大魚的“餌料”罷了。
沉默最終還是被眼神凝重的尼克萊打破了——身為隊長,他確實也有拍板決策的責任。
“我覺得我們應該設立封鎖,先從萊娜這個突破口下手。”
“直接找‘賭徒行會’的麻煩,無論如何都只會暴露我們已經知道了他們的目的。問題在于我們也沒法直接鏟平賭徒行會,而賭徒行會一旦報復,勢必會給公爵的明面工作帶來更多麻煩……”
但是,萊娜確實表現得也像一個暴露在外的誘餌,一旦動她只會觸動更險惡的陷阱。馬龍已經察覺到了帕斯卡稍有疑慮的眼神和凜霜焦躁的狐耳抽動:這更像是直直咬上誘餌等著看敵人會如何反制的無奈計劃。
但在想到“誘餌”的這一瞬,他突然意識到了自己能做什么,該說什么。
能用來吃掉誘餌的,不必一定是一條大魚,也可以是另一個誘餌!
馬龍深吸一口氣,精神繃緊,朗聲開口:
“我來負責這件事。”
“今晚,萊娜一定會試圖逃離奧爾丁,畢竟連她的老巢都被我們查抄了。而我今天也只是剛加入,他們沒法把我的行為和公爵那邊掛上鉤,自然更不會對我出手,因為我背后也可能藏著‘下水道’和‘浮士德’,甚至是其他更強大的勢力!”
“哪怕他們冒著挑起沖突的風險襲擊了我,諸位也可以在我背后暗中進行保護,反制他們的埋伏。”
“帕斯卡大人,你意下如何?”
不錯……這個計劃不僅能讓他順理成章地吃掉萊娜,而且也能撇清他自己對此事過分關心的嫌疑。
他越來越摸清這個游戲的門道了:他想要獲取勝利不僅要隱入人群,把自己涂上保護色,更需要順勢而動,隱入“時勢”之中!
此刻,馬龍甚至突然感覺自己的身體內部發生了某種令他振奮不已的變化,本來凝固的元素中有一部分已經發散為變化多端的形態,等待著被他塑造成預想的樣子。
他似乎已經成功了,因為帕斯卡的眼神中已經出現了若有所思的味道。
“很好。還有其他的行動方案嗎?”
辦公室內仍然沉默著。但這并非因為起初的壓抑氛圍,而是因為眾人已然明確了目標,正不聲不響地積蓄著自己的力量!
“那么,現在我們應該可以開始商議計劃流程,分配任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