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棋的風格,和海因茨不同,倒是和莫諾家的那位小姐有點兒像:拖時間。不過,我還是更喜歡你這種風格一點。”
看著馬龍托著腮緊盯著白皇后的樣子,艾伯特忍不住揶揄了一句。
馬龍對此早已不勝其煩,只得回以無奈的一瞥,暗自嘀咕道:
“哎,經常聽人說‘觀棋不語真君子’,這個家伙雖然說并非觀者,但也實在讓人難受……”
不止如此,艾伯特還再次使用了棄置白皇后的招數,他可記得之前的海因茨是怎么落敗的。
雖然在之前的電腦游戲中馬龍也體會過國際象棋,但畢竟只對付過電腦的他并非職業棋手,還真不一定能穩穩吃下艾伯特這位頗有自信的存在。
盡管他表現得的確很像一位指指點點的鍵盤王者,但他之前表現出的棋藝也并非虛假。
“又是同樣的套路,他該不會是在對我暗示什么吧……”
馬龍皺起了眉頭,右手在桌下抓著自己的衣角揉了起來。
艾伯特裝得十分客觀公正的點評聲又在他的耳邊響起:
“要知道,全局的勝利才是重中之重,為此作出子力的犧牲也不必有什么猶豫。尤其是大多時候對方想吃掉你的棋子,就得走到不利的位置,此時才是取得局面優勢的機會。對于棋手是如此,對于一個帝國,恐怕也是一樣。”
“當然了,很多人肯定無法理解這一點。”
治國之道?自稱混吃等死的貴族會暗示他帝國的考慮?這是暗示他們“螳螂”小隊已經成了奧爾丁的棄子,還是說奧爾丁的公爵要被帝國放棄了,背后有著更大的意圖?
馬龍仿佛已經穿越回了三國演義中煮酒論英雄的現場。
在他的印象中,只有那里面的角色才會在天天試圖通過奇奇怪怪的比喻向其他人暗示自己的意圖,還頗有自信地認為對方應該聽得懂,簡直就跟第一次談戀愛的15歲文藝少年一樣!
但既然對方這么看得起他,愿意在他身上浪費這么多口水,馬龍也不太想“辜負”艾伯特的意愿,順嘴便以考場寫駁論文的杠精思路回答道:
“像這樣獲得的勝利,恐怕很難維持長久。”
“最后盤面上的敵人可能消滅了,局勢穩住了,但自己輕則損失兵將,重則讓剩余的棋子恐懼于不知何時會被派去做犧牲品,眾叛親離,對指揮者而言,難道這個結果不比戰敗更糟嗎?”
何況,他自己并不想為了所謂的大局被抓去棄掉。自己好不容易能在異世大陸找到一個大展身手的機會,還要爭取這場比賽的勝利,怎么可能為了這個莫名其妙被加在自己頭上的國家去犧牲?
順著自己的話頭,馬龍出手將自己的黑皇后殺出,吃掉了白皇后,同時也將自己暴露在了艾伯特的火力范圍內。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雙方“皇后”將會互換,而艾伯特將會稍占對局的主動。
艾伯特的眼光中現出了一絲欣喜,用抹了精油般的油滑聲調回應馬龍:
“你說的情況,是建立在棄子仍然對大局有利的情況下——但是,對棋手而言,棋子不可靠很多時候還不如這顆棋子不存在。那么,用這顆棋子去換取盤面的優勢,也就成了沒人能指責的事情。”
“你作出了正確的選擇,馬龍。C3騎士,吃掉皇后。我們和棋了。”
“什……什么?你沒搞錯吧?”
馬龍的上半身完全沒動,頭卻向上擺了四十五度,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艾伯特。
艾伯特把腳從桌上收下,站起身子,沖著馬龍伸出手來。
“你以為我沒看清楚你的意圖?這一招打下來,雙方皇后對調,拼得兩敗俱傷,最后如果沒有大的變故,多半是要和棋的。怎么,你還想繼續打到和棋?還是說你要抓住最后那一點勝機,贏下我的黑鷹徽章?”
哦……原來我是這么想的啊!
馬龍抓了抓頭,對著艾伯特“無奈”點頭,露出一絲若有所思的微笑,仿佛自己的激將法已經被無情拆穿了一般。
“既然就這么被看穿了,那我也唯有選擇和棋。”
“我只想問最后一件事:你真能確認今晚的狀況沒有特殊嗎?別誤會,我真的只是跟著表弟來蹭飯的。”
你暗示我,也別怪我暗示你一些半懂不懂的東西!
馬龍一邊驅趕著腦中回響著的“肯定無法理解”,一邊緊緊捏住艾伯特的手好幾秒,發泄了一會自己被說得云里霧里的火氣。
他不是不能理解復雜艱深的思想,但把簡單的事情搞復雜對于任何人來說都實在是啰嗦透頂。
“我覺得都挺正常的。”
艾伯特露出了一絲詭異的微笑,接著說道:
“在幾個月的枯燥之后,我終于找到了一位合格的對手。就算我并沒有真正輸掉,但為了感謝你能讓我熱血沸騰一回,這徽章就送了你吧!”
“我也該去大宅中好好逛一圈了,這里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進來參觀的,也不知會有多少珍貴的寶物,稀有的奢侈品……”
果然……
馬龍應聲道謝,低頭接過了艾伯特接來的“黑鷹徽章”,隨后看著對方默默收起了棋盤,與一直在旁觀看棋局的海因茨一同離開了宴會廳。
幾乎就在同時,塞留斯手抱著貿易都市編年史開門走進了大廳,看著馬龍面前的黑鷹徽章瞪大了眼睛。
“你真贏下了他的寶物?我還以為這只口氣大得很的自戀猩猩只是想逗我們玩……”
某種意義上,他確實是在逗我玩,就連“輸”給我這枚徽章的過程都是一樣……話說回來,塞留斯給他起外號的效率也未免太高了,還是說艾伯特的性格實在太招人煩?
馬龍嘆了口氣,止住了塞留斯的追問,趕忙趁著宴會廳內沒有別人,把話題轉入正軌:
“歐文跟你怎么說的?他們今晚有什么企圖?”
塞留斯臉色一沉:
“不算我們,‘浮士德’派了整整五個人混進來。他們似乎算準了今晚的宴會必有反常,但他們對什么金礦、情報都沒什么興趣,而是看上了公爵新運來的一批珍寶,包括那只極度珍稀的寶石獸。”
“聽他們說,他們上層的‘探索者’給寶石獸開出的貢獻價碼是一千點,能直接拿來換五千金鷹。”
五千……馬龍倒吸了一口涼氣,為自己一瞬間閃過的,要把卡邦克魯搶去交給“浮士德”換錢的想法感到罪惡,厲聲喝罵道:
“別的不說,必須保住這只寶石獸!不然到時候上頭找我們追究,就完蛋了!”
卡邦克魯好歹是來自地球的老鄉,比他多孤獨了上百年的同伴。
很可能他們是對方唯一可能知心相交的朋友!
馬龍或許缺很多東西,但無論是曾經還是現在的他,都最希望能有人能夠對他有所理解,而不是一個人絞著自己的腦汁孤獨思考。
別說五千,哪怕給他統治整座奧爾丁城,任意掠奪其中財富的權力,他都不會拿去與之交換!
話音一出,馬龍就突然回想起了自己今晚還得把卡邦克魯“救”出公爵府邸,態度也隨之一下子軟了下去:
“當然,我們最重要的任務還是保護府邸內的情報,也不能讓‘浮士德’看出我們的真實身份,我們不妨先假裝配合他們,再找機會減少伯爵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