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冷冷地,灑在了地面上。
大家沉默地看著大戰過后已然變得萬分狼藉的校場,戰友和敵人的尸身交疊在了一起,組成了一副慘烈的畫卷。
原本盡興的歡宴,如今也只剩下了杯盤狼藉的殘渣,和被打碎開來的桌椅。
沒有人感受到劫后余生的喜悅,只有發自心底的齒冷。
影衛輸了,但活下來的他們也沒贏。
這是一場無論結果如何,都注定錯誤的較量。
幸存下來的人們沒有多余的言語,只是默默地互相幫忙著開始收殮起了戰友的尸體,空氣中彌漫著慘淡哀愁的氣息。
王金勝走到了仍處在昏迷當中的祖安先生面前,緩緩跪了下去,將曹烈的長刀放在了對方的身前,深鞠一禮說道:“對不起。”
而失去意識的祖安先生似有所感,手指微微顫動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發出聲音。
而后王金勝看向了一旁面色憔悴的石中建,緩緩開口,語氣誠懇地說道:“兩位前輩的恩德,金勝永遠銘記在心。”
“呵呵,好孩子,小烈和昭兒能跟著你,是他們的福氣,咳咳……至于我們兩個老家伙,你也無需自責,不光是為了報答你,也是我們自愿的,到了這把年紀了,能為你們這些年輕人拼一把,夠本兒。”
石中建說完便哈哈大笑了起來,爽朗非常,顯然是又恢復了之前的精氣神,但終究還是因為傷勢而輕咳了一聲。
王金勝聽后只覺得心頭一酸,于是起身鄭重地也向這位老先生行了一禮。
后生自可畏,老驥亦彌堅。
這一刻,他發自內心地尊重兩位前輩。
半晌后,他直起了身體,習慣性地回身吩咐道:“阿烈,你且帶人好生照料兩位前輩,送他們……”然而話說到一半,他便忽然怔在了當場。
原來那個總是跟在自己身后形影不離的好兄弟,已經再也見不到了……
想到這里,王金勝忽然感覺自己的眼眶又有些酸澀。
他抬起手,用力地揉了揉雙眼,想要撫平悲傷。但在放下去之后,隱約仿佛有些模糊地又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猛然清醒了過來,但當看見來者是剛走到這邊的石昭時,心中的悲傷便再也止不住了。
“大人,我來吧。”石昭雙目含淚,忍痛說道。
“啊……嗯,交給你了。”王金勝扭過頭去,沒有讓任何人看見自己的表情。
石昭沒有再多言,拱了拱手便去照顧二人了。
“節哀。”
不知何時,文翊悄然來到了他的身邊。
王金勝好不容易收斂起了情緒,回頭望向對方,眼中閃過了一抹復雜的感情。
他此刻無疑有很多話想問對方,但沉思了半晌后,終究還是先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
“佩玉他們在哪里。”
文翊聽完一怔,神色復雜地一指校場的另一側。
王金勝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在昏暗的火光映照下,角落里赫然便是躺著三具身體!
他的心在剎那間便猛然揪了起來,不顧一切地向著那里沖了過去。
文翊嘆了口氣,也趕緊跑步跟上了他的背影。
當王金勝走近那里的時候,最先映入眼簾的是身上鮮血淋漓的封鳴和張判秀。
望著他們的樣子,他忽然感覺有些喘不上來氣。
事情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果然還是來得太晚了嗎………
想到這里,他忽然有些頹然地后退了兩步,一時間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
然后他的內心便悚然一驚,略帶顫抖著將目光投向了封佩玉,生怕在她身上也看到這樣的場景。
所幸,事情沒有向他想象中最壞的方向發展。
望著少女安詳的面容,帶著平穩的呼吸,他的內心不禁長舒了一口氣。
今晚他的情緒可以說也經歷了一番相當大的波折,先是自己身陷絕境,又被人莫明救起。
之后回來的時候又眼睜睜地看著兄弟慘死,同僚斃命。
雖然親自手刃所有仇敵讓他感到大快人心,但當看見自己的好友們倒在血泊里的樣子,他還是難以避免地感到揪心。
回想起初遇封鳴時的點點滴滴,以及和張判秀之間的合作與分歧,他不禁感到了一陣孤獨。
這樣的結果,我能接受嗎?
在原地呆坐了許久后,他終于還是掙扎著站起,想要去撫摸沉睡當中的那個少女。
這是他心中最后的璞玉。
“等一下。”
文翊剛才一直靜靜地看著他抒發感情,并沒有打擾,但此刻卻忽然開口阻止他的動作,不知道什么目的。
王金勝回頭,眼中滿是迷茫和不解。
“你真的做好面對她的準備了嗎?”文翊輕嘆了一口氣,緩緩地走到了他的身邊。
王金勝聞言一怔,頓時如遭雷擊。
是啊,雖說殺了無影對于自己來說是天經地義,無論是積累多年的仇恨,還是對方最后圖窮匕見的苦苦相逼,都給了他足夠的理由和動力,去完成這件事情。
可對于眼前的少女來說,無論是假的封居胥,還是真正的無影,都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她的親生父親。
王金勝伸向封佩玉的手在空中懸停到了一半的距離,然后又緩緩的縮了回去。
這大概就是世界上最悲傷的事情。
黑衣少年此刻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挫敗感,他剛才甚至以為,雖然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但總算結果還是差強人意。
可現在看來,他根本什么都沒贏,甚至失去了更多東西。
一念及此,他忽然覺得此刻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上一代人的恩怨,精心算計的復仇,究竟和自己有什么關系。
明明是你們的事情,但最后卻讓我失去了好友,失去了兄弟,甚至失去了心中那個少女……
王金勝眼含哀痛地望向了文翊,聲音沙啞地說道:“老文,你說我們做的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義?”
文翊聽完后沒有立刻答復,而是并肩與他坐在了一起,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有時候我們做一件事情,并不見得需要有什么意義,重要的是,有沒有遵從自己的內心。”
“那么你呢?”王金勝雙目炯炯地向他看了過去,終于問出了這個今晚他最想不通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