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樣的一幕?殘缺的夕陽下,眾人的目光中,那個穿著蠶絲白衫的少年人高舉雙手,那雙被夕陽渲染得通紅的手,便似乎就此支撐住了天幕。
場中鴉雀無聲,有人想要譏諷嘲笑,怎么可能真有人能憑借雙手托起太陽?根本是無稽之談!
可他笑不出來。
因為天空之中,似乎只要下一刻便會徹底墜落下去的太陽,一動也不動。
或許只是巧合吧?
下一刻!或許只在下一刻,太陽便會徹底墜落,迎來又一個與以往一般如約而至了不知幾千萬次的黑夜?
到時候,便可以毫無保留地嘲笑這異想天開的少年人。
但結果與他們想得不同,時間不斷流逝,一炷香……兩炷香……高空中的太陽屹立,而那少年的手依舊高舉。
他的額頭上浮現出汗珠,不斷喘著粗氣,手臂上隱約能看到青筋的輪廓。
“陳兄……”謝言身形顫抖著,他難以說清這是怎樣的一幕,似乎帶著神話的色彩。
像是神話傳說中追逐太陽的夸父,又或者西方神話中盜取火種的普羅米修斯,某種難以言說的東西在此刻迸發,炸出轟隆的色彩!
那是人族對于自然的征服!對于高高在上的神祇,他們也敢去追尋,也敢伸出雙手,這是人族的大無畏,是人族的根本,是某種延續在血脈中的共性!
“那少年……那少年……”有人反應過來,高聲向著四周呼喚。
“那少年……托起了太陽!”
這聲音此起彼伏,愈來愈大,匯聚成波浪,越來越多的人將目光投注過來,莫名的力量驅使著他們的身形,驅使著他們邁步走來。
韓國國都,身著錦衣華袍的貴族、穿著破布衣衫的貧民,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那少年身上,像是所謂的朝圣者,有某種難以言說的古怪氣氛。
不知在何時,呼喚喊叫聲漸漸停滯,場中便莫名變得安靜起來,人們一動也不動,只有輕微的呼吸聲,在證明時間的流逝。
就連韓禮與秦姓青年都瞪大了眼眸,癱坐在地上,驚駭得忘記了言語,身后的兵士們不再滿臉冰寒,呆愣愣的模樣。
“不……這是假的!”韓禮心中急迫,想要大聲呼喊,可他驚駭地發現,自己竟然難以發出聲音,在這樣的氣氛下,他似乎失去了控制語言的能力,只有腦海中的意識依舊清晰,默默在心中道,“這是假的!絕不是他舉起了太陽,只是今天的太陽剛好會晚些落山……是了,就是如此,一定是如此!”
時間的流逝仿佛變得格外緩慢,高空中的太陽搖搖欲墜,黃昏天幕下的行人寂靜無聲。
就在這沉悶的氣氛中,偌大的韓國皇都,終于有了一點聲響。
“奇怪……”是那個躺在地上的老人忽然直挺挺站起身來,他遙望四周,滿臉古怪的模樣,“你們都圍在這里作甚?”
“他竟真的蘇醒了!”韓禮與秦姓青年對視一眼,難以掩飾目光中的驚駭。不止是他們,四周嘩然聲轟隆,越來越大。
既然如此,那陳修……
他們的目光難以遏制地朝著陳修看去,而此刻,那位穿著蠶絲白衫的少年人,終于放下了手臂。
“呼……”他呼出一口濁氣,擦去了臉上的汗珠,“總算醒了。”
韓禮身形顫抖了一下,陳修已經放下了手臂,那么太陽……
他抬頭望去,夕陽散發了最后一點余暉,然后徹底被群山吞沒。
寂靜的黑夜籠罩這片古老的大地,隱約能聽到輕微的蟬鳴。
又是一個夜,與以往不知幾千萬次相同的夜,卻又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同……他說不清。
這時候,陳修正剛好走到那老人身邊,笑著問道:“如何?”
他問的,自然是這老人的身體如何,毒素是否祛除干凈,而那老人卻依舊呆愣愣的,他遙望四周,實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眼前這少年是何用意。
他身體本就虛弱,煉血毒才剛剛發作便已經昏厥過去,陷入了彌留,因此未曾知道自己引發的一眾變故。
對于陳修的詢問,自然更是摸不著頭腦,猶豫了好久才顫顫巍巍地答道:“味道……味道還不錯。”
他竟當自己在詢問粥水如何了……陳修失笑,搖了搖頭,迎著漆黑的夜幕伸了個懶腰,然后才慢悠悠地收起搖椅,一邊邁步走向周家府邸一邊對著謝言道:“走吧。”
謝言也呆愣愣的,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朝著陳修的背影,忽地高聲道:“你是天上的神祇嗎?”
許多圍觀者聽后也豎起了耳朵,目光匯聚過來,這同樣是他們也期盼的答案。
這座萎靡破敗,將要走到盡頭的世界,能夠依靠的,恐怕也只有天上的神祇了吧?
“我不是神祇。”遠方響起聲音,陳修的身影已經漸漸遠去了,因此看不清表情,只有漸漸飄遠的聲音響起,“我是專業的救世者。”
“神祇可拯救不了世界,因此……我須得比神祇更強才行。”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他的身影已經深入周家府邸內部了,因此不知有幾人聽到。
謝言身形顫了一顫,邁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