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宗之行落下帷幕。
唯一活著離開的是那位少年人,一陣風徐徐吹過,整座天清宗數千位弟子,便就此沒了聲息。
陳修嘆息一聲,走下山去。
此刻天光剛才蒙蒙亮,勉強能夠視物,陳修打了個哈欠,濃郁的疲倦已是涌上心頭。
“好困……”
搖了搖頭,加快了些速度,今天是離開燕國國都,趕赴秦國的日子,到時在馬車上休息便好。
燕國百寧城只是眨眼便至,陳修再度來到軍營下,自有人通報,不消多時,那位許大人便睡眼蓬松的上前迎迓。
他衣衫都未曾整理干凈,眼下天色尚早,遠不到起床辦公的時辰,上前勉強提起幾分精神道:“陳小友此來是決定放棄了嗎?想來也是如此……斷斷不必為荊軻那等人花費如此之多的工夫。不過便是如此,也不必來得這樣早便是……倒不是責怪陳小友的意思,大早上的腦袋不太清醒,恕罪,恕罪。”
陳修搖頭道:“我已取來了天清鏡。”
他大袖一揮,一面白云鍛造的長鏡登時浮現,有朦朧的靈氣在其上閃爍,炫目華貴得驚人。
許大人微微一怔,旋即霎時間驚醒,身軀都一個激靈:“這……這……”
似是懷疑自己依舊未曾睡醒,他又揉了揉眼眸,眼前的景物卻依舊沒有絲毫變化,腦海中的困倦霎時間煙消云散,口中急切道:“你且稍等。”
他雙手捧著那面長鏡,小心翼翼地驗證起來,不消片刻便有了決斷,哈哈大笑道:“好!好!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如此一來,我燕國終于不必事事受那天清宗監管,總算……”
說到這里忽然嘆息一聲,語氣中依舊透著濃濃的哀沉:“總算有一絲希望……罷罷罷,不說這些,讓陳小友見笑了,你也是修行者,自是不懂我等這些凡俗勉強求生有何等艱難……”
陳修笑道:“從此以后,燕國再也不必憂心天清宗了。”
許大人一怔:“為何?”
“因為天清宗已經覆滅。”陳修平靜道。
許大人聽得一怔:“小友是在與老夫玩笑不成?”
“不是什么玩笑,是千真萬確的事實。”陳修神色肅然,“我從不撒謊。”
許大人神色愕然,不知眼前這位突然發了什么瘋,但無論如何,天清鏡好歹是確鑿無疑的事實,便略過其他,笑道:“陳小友既已經完成約定,荊軻便任由你帶走吧,若還有什么其余要求,也大可以提出,按照約定,老夫一定盡力為你籌措。”
“不必了。”陳修搖頭,倒不是謙遜,而是他的確沒什么需要的。
金銀財寶不值一提,寶物功法微不足道,權勢地位如若浮云。
他是這座世界中的過客,從來只有奉獻,不曾索取。
許大人見狀,不由露出崇敬神色:“陳小友果然高風亮節,圣人心腸,不過其余東西不要也便罷了,這面天清鏡你可一定要收下。”
陳修猶豫了一下,倒也沒有拒絕,這面天清鏡對他而言倒也的確有些用處。
諸事已了,眼下已沒有時間繼續耽擱,陳修告別了許大人,獨自一人回到荊軻的茅屋。
林詢、謝言、荊軻三人已收拾好行裝,在屋外駐足等待,見陳修到來,頓時露出一抹笑容。
“走吧。”陳修揉了揉眼眸,難以掩飾眉宇中的困倦,“許大人那里,我已交代清楚了。”
“他……”荊軻欲言又止。
“他與你之間,再沒有什么瓜葛,日后你想叫荊軻也好,想叫荊衛也好,都隨你的心意。”陳修道。
荊軻張了張嘴,沒能說出話來。
他能夠猜到陳修為這件事付出了多少心力,心頭感激萬分,更覺得愧疚難言。
“上馬車吧。”陳修打了個哈欠,一沾上馬車的座椅,濃郁的困倦便不可遏制地涌上心頭,昏昏沉沉地睡下。
荊軻自告奮勇駕駛車馬,口中問道:“去秦國?”
陳修已經睡下,便由謝言答道:“去秦國。”
微微一剎那的沉默之后,荊軻又問道:“去秦國作甚?”
“我也不知。”謝言迷惑地搖頭,“不過據陳兄所說,是去刺秦。”
“刺秦……”荊軻也跟著喃喃一聲,他不知這兩個字是何意味,心頭卻不知為何忽然熱血翻滾,洶涌澎湃。
……
那輛馬車一點一點消失在目光的盡頭,許大人呼出一口濁氣,若有所思起來。
“不要怪我……”他自語道。
肥碩的臉頰上陰晴不定。
“這天清鏡上,留有天清宗的定位法門,用不了多久,天清宗的修行者便會找上門來。”
“而在那時候,我留下的后手便會發動,讓這天清鏡爆炸,造成玉京城初期修行者都無法承受的恐怖波動。”
“我不想讓你死,但……為了燕國,不得不如此。”
“日后我若是下了黃泉,一定親自為你賠罪。”他雙眸開闔,其中的神情已經再度變得古井無波,這是上位者的考量,有許多事他不愿去做,卻不得不如此。
嘆息一聲,剛欲起身離開的時候,忽然聽到大喊聲。
“大人,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一位身穿道袍的老人迎上前來,滿臉激動的神色。
“怎么了?”許大人皺起眉頭,這老道人是他門下的食客,頗有些能為,向來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怎么此次竟激動到如此地步?太不成體統。
那老道人氣喘吁吁道:”天清宗……天清宗,被覆滅了!“
許大人瞳孔驟然一縮:“當真?”
“絕不會有假,我已親自去探查過。”老道人言之鑿鑿。
“這……這……”許大人張大了嘴,哪怕以他的城府,此刻也忍不住面色大變。
先是激動、狂喜,緊接著忽然失措,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人……怎么了?”那老道人見狀疑惑,分明是天大的喜事,許大人的神情又怎會如此復雜?
“陳修……”許大人不答,只是失了神般自語喃喃,他這才明白自己錯失了怎樣的良機。
這是登天的階梯,卻與自己失之交臂。
唯一慶幸的,是陳修沒有報復,這是為何?是他根本不曾想到這一茬,還是不屑與自己計較?
想必是后者吧……畢竟是這樣偉岸的存在,無論如何,都不是自己可以揣測度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