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尤其寂靜,萬般聲響盡皆歸于平和,波濤洶涌的靈氣海洋消散無形。
有鳥輕盈地落在枝頭,有水潺潺地流淌,有放牛娃唱著悠揚的山歌。
時間似乎都停止流逝了,這一刻何其美好,生機勃勃的早晨,萬物煥發出生機。
微風與鎖鏈終于相遇,就是在這樣的一刻。
徐徐的微風,輕柔又靜謐,拂過鎖鏈,便發出叮鈴鈴如同鈴鐺般的聲響。
發出的聲響同樣輕柔,沉寂的時光里,萬物都安謐。
然后,是鎖鏈墜落在地發出的聲響,這火紅色的鎖鏈失去了光澤,失去了靈性,靜悄悄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天帝見到這一幕的第一個反應是愕然,這是超乎他想象的場景,無聲中卻又蘊含驚雷,像是一瞬間天翻地覆,斗轉星移,再沒有比這更劇烈的變化了。
他腦海中轟鳴一片,似乎什么聲響都再也聽不到了,似乎有什么東西在他腦海中翻滾,將腦漿連通思緒一起攪成碎末。
“他毀滅了法則!”
不知過去了多久,天帝才能聽到聲音,這是他自己發出的聲音,干澀又沙啞,已經無意識地重復了不知多少次,這是他唯一能夠聽到的一次。
“他毀滅了法則……”
天帝繼續喃喃著重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像是僵硬的機械。
“奇怪……”
他腦海中終于有了除去那句話之外的念頭,他覺得古怪,萬分的古怪。
“我怎么又聽不到聲音了?”
他皺起眉來,在潛意識中他還在喃喃那句話,可耳朵卻聽不到聲響。
“難道是我失去了耳朵?”
他升起這個念頭,不過只是下一刻便察覺到耳朵還在,他還能聽到其他的聲響,風吹鳥鳴,萬物之聲。
“那么……”
他眉頭皺得更深,下一刻終于豁然開朗:“原來是我的嘴巴不見了。”
他茅塞頓開,忽然再度皺眉,發覺自己竟然無法再聽到聲音。
“這次,恐怕我的耳朵當真不見了……”
他下意識伸出一只手去摸索,才發現自己同樣沒有手臂。
他想要運用眼睛,卻發現自己的燕京同樣了無蹤影。
“我快要死了……”
他明白過來,這是他最后的念頭。
那陣微風吹過了,于是萬物了無生息,天地寂靜一片,連道都要退避三舍。
而陳修蒼白的臉上綻放出笑容,忽然疼痛感襲來,痛得他躺倒在地,強烈的虛弱感操控他的心神,昏昏沉沉便要睡去。
“不……”
眼眸將要閉合的時候,陳修忽然再度睜開眼眸,他已經困倦到極致,但眼下還不是休息的時候。
“這座世界不能沒有太陽。”
太陽是一切光與熱的源頭,是一切生命的開始,如果沒有太陽,便不會有生機。
天帝可以死,但太陽不行。
陳修勉強支撐著起身,爬到天帝面前,伸手一探,一個火紅色的小珠子被他握在手中。
那珠子很小,大拇指般大小,散發出微薄的光與熱量。
“最后時刻我留了一手,只毀滅了他的意識,沒有奪取他的性命。”
“只是雖然如此,這太陽也太過萎靡了,不足以支撐世界的光與熱。”
陳修將火紅色的小珠子握在手中,輕輕摩挲著。
微小的太陽摸起來很舒服,像是一個暖爐,陳修瞇起眼眸,靜靜地思索著。
“恐怕需要二三年,這個太陽才能成長起來。”
陳修皺著眉思索:“那么這二三年里……”
“便由我來做太陽。”
他念頭定下,這需要耗費不知幾何的能量與生命力,但眼下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
“只是在此之前,終究還有些未完成的事情要做。”
“須得快些,沒有太陽的世界,可堅持不了多長的時間。”
四周是一片漆黑與靜謐,月亮籠罩大地,萬物了無生息,沒有光,也沒有熱,冷得讓人心中發寒。
陳修略微恢復些靈氣便踏出一步,空間挪移之法已是施展開來。
他來到秦國王宮,林詢謝言與一眾國君正在這里翹首以盼,緊張期待地模樣。
第一個察覺到陳修到來的自然是林詢,他敏銳又警覺,忽地驚坐而起,撫掌大笑:“看來果然是你贏了。”
陳修露出笑容。
“我便知道……我便知道一定會是這樣。”林詢笑容燦爛,早已將方才心中的無限擔憂忘到九霄云外。
謝言也大喜過望,他向來儒雅平和,此刻也忍不住激動地手舞足蹈。
“這座世界的危機,已經解除了嗎?”謝言詢問。
“明面上的危機已經解除,但暗地里的危機還源遠流長。”陳修回答,天帝雖死,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留下的遺禍猶在,這座沒有歷史,沒有規矩,沒有和平的世界,急迫需要改變,否則釀生出新的禍端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林詢與謝言點頭,幾位國君也紛紛附和著笑,無論如何,不用被灼熱的太陽烘烤而死總歸是一件好事。
不過當林詢說起陳修走后發生之事時,他們臉上的笑容便連忙收斂起來,戰戰兢兢,心有余悸的模樣。
“都過去了就好。”陳修并未追根究底,點到為止,他相信林詢留給這幾位國君的教訓已經足夠。
“那么接下來……”
他目光環顧四周,掃過這幾位國君,凡是與他目光相對者,紛紛顫顫巍巍地低下頭顱,他們在恐懼,恐懼著看起來瘦弱的少年人。
實在是陳修留在他們心頭的強大印象太過根深蒂固,連太上的太陽都漆黑暗淡,他們這些凡人的王又算得了什么?心頭的自傲早已煙消云散。
“接下來,告訴我,你們的答案罷。”
陳修繼續道,聲音忽然有些冷,像是一陣冬日的寒風,國君們下意識望向窗外,夜色漆黑如墨,暗得有些陰沉。
“是選擇禪讓,還是選擇死?”
這是陳修給出的問題僅有的兩個答案,他沒工夫浪費言語,沒工夫步步緊逼,沒工夫故作深沉。
他只是詢問,要從這幾位尊貴的國君口中得到答案,在他耐心耗盡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