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到了……”
林詢與謝言聽后,也紛紛凝神肅穆起來,他們同樣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甚至禁不住有些恐懼,若是自己兩人都不符合要求該怎么辦?偌大的韓國國都,該如何再去找一位所謂的天子?
韓國國君看著這一幕,有些艷羨,有心想要開口,可看了陳修一眼便驚懼地低下腦袋。
“接下來屏氣凝神,讓腦海空明。”
聽到陳修的聲音,兩人連忙盤膝打坐,呼出一口濁氣。
他們腦海中的念頭都隨著這口濁氣一齊被排出,感覺一片清明,像是在瀑布里清洗身軀,更遠處是嘰嘰喳喳的鳥鳴。
陳修的神色也罕見地肅然起來,他運轉起靈力,忽然伸手掐訣。
本就所剩不多的靈氣頓時開始再度狂涌,莫名的術法開始運轉,顯露出效用。
林詢與謝言福如心至,身軀輕輕戰栗了一下。
“這是推演之術,能讓你們看到自己成為天子后將要發生的事。”陳修難以掩飾話語中的虛弱,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經歷過那樣一場大戰,這一推演之術幾乎已經要耗去他全部的修為。
難以遏制腦海中的疲倦,他靜坐下來,恢復靈氣與心神。
接下來他無法再幫到林詢與謝言了,腦海中的未來唯有他們自己能夠看到。
靜靜地等待著,天幕下萬籟俱靜,終于,足足半個時辰之后,林詢與謝言才一齊睜開眼眸。
陳修注視著他們的眼睛,兩位少年人神色都有些哀傷,身軀顫抖著,似乎看到了什么凄慘恐怖的景象。
“你們看到了什么?”
謝言大口吐出兩口濁氣才平靜下來:“陳兄,我們剛才看到的,當真是未來嗎?”
“不一定。”
陳修搖頭:“所謂推演之術,不過是依照規律推測出最大的可能性,無人能看到確鑿發生的未來,時間的長河永恒靜謐流淌,不會靜止,不會倒流,也不會有波浪滔天。”
除去那個蘊含道的虛無空間,陳修在心中補充了一句。
他靜靜思索,又給出確鑿的答案:“你們方才看到的景象成真的可能性,大抵有九成。”
這其實還存了安慰謝言的心思,事實上,成真的可能性是九成九,只有微末不足一道的可能性會出現意外。
謝言低下腦袋。
下一刻他抬頭,看著陳修道:“我果然沒法做什么天子。”
“我看到的未來里,百姓流離失所,饑腸轆轆,四處盜賊橫行,王法不存。只有相對較大的城鎮中還算繁盛,能維持生計。”
陳修沒有作答,事實上謝言看到的情形不算糟糕——數千年兵荒馬亂,血海深仇,豈是如此輕易便能夠化解?較大的城鎮繁盛已經算得上莫大的幸事。
他目光落到林詢身上,問道:“你呢?你又看到了什么?”
林詢抬起頭,與陳修對視,臉上笑容燦爛:“我看到了輝煌燦爛的未來,我高坐于王座之上,無數凡人歌功頌德,大部分人都能衣食富足,依舊有災民與流寇,但大體還算有序。人們歡聲笑語,互相幫助,似乎天底下每一處都是世外桃源。”
“原來如此。”陳修露出笑容,“那么交托給你了。”
“我很相信你。”
陳修說:“無論悟性還是天賦,你都從不讓我失望,我相信你一定能夠成為一位圣德天子。”
還有沒說的地方,最讓陳修喜歡的,是林詢的心地,這少年表面的冷漠里其實包裹著一刻熱忱的心,他只是不善于表露,陳修從來都明白。
林詢低下腦袋,沒有作答。
“接下來,我便先走一步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陳修與兩人告別:“我必須要去充當太陽,已經沒有時間再磨蹭。”
謝言依依不舍的與陳修作別,林詢則低下腦袋,一直一言不發。
陳修未曾在意,搖了搖頭,化作一道流光遠遁。
他用了一兩個時辰修行天帝的術法,常人難以想象的天賦在這時發揮出效用。
只是一兩個時辰而已,他便成了一輪新的太陽,高懸于九天之上。
陽光明媚,陳修化作的太陽從東方開始冉冉升起,清晨的好風光,萬物生機勃勃。
有鳥兒在樹梢歌唱,新的一天,就這樣開始。
人們告別黎明,告別災難,告別戰爭,在新的統治者帶領下開始積極地生存。
——至少陳修是這樣認為的。
“我始終覺得林詢的表情有些古怪……”
化作太陽的陳修高懸于天幕,他已經無法再移動了,能做的唯有思考,這讓他愈發覺得古怪。
昨夜看到未來的時候,林詢一開始時與謝言一樣哀傷,怎么回答自己的時候便是笑容滿面?
“不……想必不至于如此。”
陳修苦笑一聲,自己有些太過緊張了,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懷疑林詢才對。
那個少年人擁有“三不騙”的原則,是不會欺騙自己才對。
陳修知道,林詢雖然貪圖錢財、力量、權利,但絕不會因此便放棄原則。
“他不可能騙我。”
陳修終于放下心來。
而這時候,林詢剛好起床,伸了個懶腰。
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復雜,從懷中掏出一個灰色的護身符,仔細觀察著。
那護身符上,原本有三道微薄的光,而如今,其中一道暗淡,失去了光澤。
這護身符若是離身,或是攜帶者背棄原則,便會失去效用。
而林詢的原則,是“三不騙”,如今其中一道原則消散了,失去了光輝。
林詢知道,那道原則,代表著恩師血親者不騙。
在昨天晚上,他騙了陳修,背棄了自己的原則。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騙過陳修一次,但那時候他并未覺得自己背棄了原則,事實上,原則是很巧妙的東西,可以用各種方法將之繞過。
但他騙不了自己的心。
那時候他還未曾將陳修當做恩師,可現在不同了,他知道,自己犯了無法原諒的錯誤,背棄了必須要遵守的原則。
“可我不得不如此……”他喃喃著將護身符收入囊中,眼眸里有向往,有貪婪,有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