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風原本打定主意要逗一逗這出言不遜的少年,可見他死纏爛打得緊也終究心軟了,便道:“你去問陳修罷。”
謝千秋聽后一陣詫異,他之所以找周風攀談,是覺得兩人都是陳修的“仆屬”,他雖然口中出言不遜,那是因為天性使然,但實則還是知道自己的身份與地位,過過嘴癮也便罷了,實際行動可半點馬虎不得。
他還想再問,周風身形卻已化作一道流光遠遁,其速度比之陳修等大修自然遠遠不如,但與謝千秋這等少年自然要勝過許多,后者捶胸頓足,卻也追趕不得。
謝千秋將目光投向陳修,有心想要詢問,剛要開口時卻狠狠握拳,他心頭傲氣深重,剛剛才對陳修冷嘲熱諷,如今卻又要低聲下氣地詢問,實在拉不下這個臉。
可剛剛下定決心不開口的時候,卻又覺得心頭在劇烈跳動,那種明明可以知道秘密卻不得的奇妙感受讓他心頭像是有螞蟻在爬一般,臉都漲得通紅。
“你怎么了?”
最后,倒是陳修率先發覺出異樣,笑著問道。
這笑容溫和,讓謝千秋心跳漸漸平緩下來,忽而覺得自己一直害怕的事其實不過如此,當即將心頭的疑惑一一告知。
“原來如此。”
陳修這才了然,搖頭笑道:“我詢問天日尊者有什么能為,是在旁敲側擊,詢問他生平做過哪些善事與惡事,我聽方山岳說完,便知道那位天日尊者生平只做惡事,從未行善,因此才對他不客氣起來……若是我徑直為方山岳天日尊者是善是惡,他忌憚天日尊者的手段,又如何敢回答?”
謝千秋瞪大了眼眸,此刻方才明悟,只覺得心頭古怪萬分:“這么說來,你當真沒有戰勝天日尊者的把握?”
他雖然才剛剛接觸域外的修行境界,不過耳聰目明,一切東西都看得通透,從其他人口中,也便知道了許多有關境界劃分的事,更知道尊者與非尊者之間,那巨大難以逾越的鴻溝。
曾經其他人都以為陳修是個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的愚蠢武夫,只有謝千秋一人暗道其他人愚蠢,認定這陳修乃是胸有成竹,必有其特殊之處。
現在謝千秋回想起來,禁不住古怪萬分,原來竟是那群自己眼中的蠢貨猜對了,而自己自以為聰明,卻萬萬不曾想到真相竟當真會如此簡單。
這陳修沒有自信、沒有底牌、沒有把握,有的只是一腔孤勇,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
古怪之后,是一陣惶恐涌上謝千秋心頭:“我眼下跟隨陳修,若是天日尊者來了,又該如何是好?”
天日尊者請人將他帶來,是因為謝千秋是封魔星一座土著星球的后人,掌握著一個巨大的隱秘。
那個隱秘的確天大,大得足以讓神祇不足畏境界的尊者動心,但還不夠讓尊者改變規矩。
尊者的地位崇高,若是拋棄尊者,選擇跟隨一位普普通通的修行者,那便算是極大的背叛,是對尊者身份的褻瀆。
而若是拋棄尊者,選擇跟隨另一位更加強大的尊者,這便不算被騙,于尊者高人一等的地位無損。
這是前往世界各地尋寶的修行者一種默認的隱藏規則,尊者的權威不容動搖,尊者的意志不容忤逆,普通修行者在尊者面前,只能戰戰兢兢,恭敬臣服,稍微抬起頭都是天大的不敬。
謝千秋七竅玲瓏,自然早便將這一切打探個清清楚楚,他之所以選擇跟隨陳修,一是因為當時形勢使然,當時的陳修兇神惡煞,神威煌煌不可阻擋,沒有他拒絕的余地,二是相信這少年行事必有根據,不可能無的放矢,既然敢對尊者發起挑戰,那便一定有獲勝的把握。
可如今才知曉一切與自己想得截然不同,他自以為攀上了高枝,結果卻是上了賊船,別說學習與修行,眼看著性命都要不保!
“不……不能如此……”
謝千秋眼睛里精光一閃而過:“我離開族群之時,便說過要帶回去讓他們目瞪口呆的東西,要證明我才是對的……若是就這樣死了,我忍辱負重至今,又有什么意義?”
他不怕死,卻怕死得沒有價值,人生在世,有誰不想青史留名,活得輝煌燦爛?
他有大抱負!渴望能改變這座滿目瘡痍的世界,而如今志愿未成,怎么能夠死在這里?這樣死了,他便只是一個背叛家族,里通外域的無名小子而已!有誰會記得他?一個都不會有!
“該怎么辦才好?”
謝千秋從后背開始流出冷汗,臉色一陣晴一陣紫,忽然,他眸中閃過一抹兇光。
“是了……是了!只要我證明自己沒有背叛尊者,天日尊者便不會要我的命,反而會大大獎賞,我離自己的目標便更近了一步。”
他眼睛里兇光濃郁,連忙低下頭來,借此遮掩:“只要我將陳修殺了,那么等待我的非但不是死亡,反而是飛黃騰達……我將成為英雄!族人的英雄,這個世界的英雄!”
他想起自己的夙愿,響起美好璀璨的未來,目中光芒頓時愈發濃郁了,可將要下手時忽地心頭一跳:“他點名要我跟隨,是想要救我……我卻在背后對他下手,這豈是英雄好漢的行徑?”
一念及此,他心頭又有些忐忑,搖擺不定起來。
他低下腦袋,自以為遮掩得很好,卻不料這一切都被一旁的周風敲得真真切切。
周風是何等人物?在自己的星球之中,縱橫黑市,敢與最輝煌的三大家族爭鋒,便是如今來到輝煌文明實力不濟,但眼力與智慧卻依舊頂尖,不遜色那幾位黑袍人。
周風眼睛里同樣有冷芒一閃而過,只是這縷冷漠既是銳利,又是隱蔽,真正的無可察覺。
他心中已經有了打算,殺死這名叫謝千秋的少年,對他而言不費半分工夫。
他并非是心狠手辣之徒,但若要對陳修動手,便已然觸碰到了他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