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千秋想要殺你。”周風一開口便拋出了重磅炸彈,他知道陳修心地仁善,想要讓他改變決定,唯有道出這則重大的信息。
他原本不想用這件事來擾亂陳修的心緒,只打算等謝千秋預備動手時便悄無聲息地將這個麻煩解決,但事情發展到了如今這一地步,是死這心懷不怪的小人還是陳修……這個選擇,對于周風而言并不難做。
周風的聲音不大,但也不小,剛好足夠附近的所有人都清晰聽到,這也包含著一些私心,他是要證明陳修并非是拋棄朋友的小人,要讓所有人知道背叛的是謝千秋。
聽到這聲音的人之中,謝千秋自是在列,他此刻若是偽裝出一副無辜神情或許還可以咬著牙否認,可是心頭最深處的秘密被揭穿,讓謝千秋如何能夠保持冷靜?一瞬間露出惶恐、驚恐、愧疚諸多神情,這自是不打自招了。
其實謝千秋縱然及不上周風這等人杰,也絕不是愚蠢笨拙之人,實在是這個秘密讓他自卑,是藏在他心中的陰暗夢魘,此刻被揭穿之后,他心中最多的念頭竟并非是恐懼,而是對陳修的愧疚,只覺得臉上似乎有火要燃燒起來一般,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
青藤道人露出笑容:“陳小友,現在應當可以做出正確的決定了罷?這些土著便是這樣當面一套、背后一套,嘿嘿……將他們當做朋友……”
此時此刻,這位大圣人的眼睛里竟有些猙獰,似乎對土著厭惡到了極致,又似乎謝千秋的行徑勾起了他藏在內心深處的某些回憶。
青藤道人的仆從還從未見過自家主人露出如此神情,這與他尋常時的仙風道骨、和藹慈祥全然不同。
只是他們心中卻也能夠理解,土著本就低劣卑鄙,活該被唾棄與厭惡,眼前這位名叫謝千秋的便是最好的例子,受人搭救了非但不知感恩,反而要在暗地里虎視眈眈,這樣的行徑卑劣得有些過分了。
只是他們卻忘記了輝煌文明的修行者也不見得便好到哪里去,這世上的背叛、誣陷隨處可見,而緣由不在于一個人的出身。
在陳修這樣的旁觀者看來,輝煌文明對于土著的偏見堪稱不可理喻,可對于他們而言,這卻是千萬年形成的鋼鐵一般的牢固法則,哪怕是如青藤道人這般的所謂大圣賢都不能免俗。
這并非是青藤道人假仁假義,陳修明白眼前這位老人是真心為自己著想,也的確是誠心誠意想要日行一善。
只是兩人的認知不同、所行的路不同,終究道不同,不相為謀而已。
“我依舊拒絕。”
這是陳修最終給出的答案,沒有什么猶豫,很平靜,很篤定,斬釘截鐵一般。
“你……”
便是青藤道人再好的心性被如陳修這樣的小輩連番拒絕,也禁不住浮現出怒色:“為什么?難道你沒聽到你仆從所說的話嗎?他要殺了你,難道你還要一心一意保護他周全?”
“第一……”
陳修神色平靜,淡淡道:“周風不是我的仆從,而是我的朋友。”
這句話聽得青藤道人微微一愣,宇宙中的秩序很是森然,弱者跟隨強者,只有弟子與仆從兩條路,而弟子還需擇選修為出眾者,因此宇宙中的絕大多數修行者,都做過某一位強者的奴仆。
青藤道人原本以為周風等人只是陳修的奴仆而已,現在才知道并非如此。
“第二……”
說到這里,陳修看了謝千秋一眼,后者羞愧地低下腦袋,不敢與陳修對視。
“他對我生出過殺意,我早便知道。”
這句話落下,周風、謝千秋等人齊齊一怔。
陳修的感知力敏銳,縱然不曾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但只憑借直覺便可辨別絕大部分的危險,這是與生俱來的天賦,而謝千秋不過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少年,又如何能逃過陳修的法眼。
“那你……”
謝千秋忍不住開口,心頭疑惑非常,他難以理解既然陳修早便知道自己要殺他,又為何會對自己如此推心置腹?難道以往每一日的過望,都只是他在演戲而已嗎?
陳修笑著道:“我知道他對我生出過殺意,我也知道他最終不會動手。”
這句話落下,謝千秋忽然覺得堵塞的心胸豁然開朗,如同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原先只覺得天地暗淡,如今竟驟然看到萬點光明一般。
青藤道人皺起眉:“人心難測,你如何會知道?”
所有人都望向陳修,青藤道人所說的,正是他們每一個人的疑惑,按照陳修方才的說話,他與謝千秋之間的交情不算深厚,又怎會如此篤定?
而陳修只是微微一笑:“直覺。”
這話音落下,頓時引起一陣陣嗤笑聲,方才那位曾嘲諷過陳修的小道童笑得最是劇烈,捂著肚皮,臉都漲得通紅。
便連秦七方都忍不住苦笑著搖頭,他早知道陳修古怪非常,可古怪到如此地步也實在是非常人了,既然因為直覺這樣虛無縹緲的東西,便將自己的性命放在粘板上,任人宰割。
而場中不曾露出不以為然之色的,只有三個人。
第一個人自然是周風,他與陳修相伴已久,自然對這少年再如何奇怪的地方都習以為常,此刻非但不覺得可笑,反而覺得本應該如此。
第二個人卻是謝千秋,他的身軀顫抖,豆大的淚珠忽然從臉頰上滾落下來,臉上卻露出歡暢的笑,恍惚間,竟似回到了小時候在族群中的時光。
而最后一個,則是青藤道人。
青藤道人聽完這句話,臉色忽然變得肅然起來,忽然爆喝道:“不許笑!”
這聲音驟然響起,如雷霆滾滾一般,直驚得他諸多仆從身軀一顫,他們還從未曾見過自家的主人如此肅穆,連忙收斂起笑容。
“看來這陳修是當真將主人惹急了……”
有人在心中冷笑,看向陳修的目光滿是不懷好意,一副想要看熱鬧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