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昨日的一場大雨,夏日的酷熱一夜之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陣陣的秋風吹動著地面上的積水,泛起了粼粼波光,不時有落葉落在水面之上,宛如湖面上的輕舟。
這時,一雙大腳踩入了積水之中,瞬間破壞了之前的意境。緊接著,無數雙腳急匆匆的踏過水面,急匆匆地向著鎮外大門的方向奔去。
漿水鎮,位于邢臺縣西北,這里群山環抱,東臨河川,山環水繞、層巒疊嶂,風景如畫。
每到秋季,鎮外近萬畝的蘋果林中的果實便開始成熟,也是鎮中村民一年之中最為忙碌的時節。
漿水鎮的蘋果以色澤艷麗,果面鮮潔,飽滿圓潤,肉脆汁多,細脆無渣、甘甜可口,入口即化、果肉桔黃,酥香濃郁而享譽整個北直隸地區。其中最好的果實甚至會被送至紫禁城中為皇族所享用。
也正是因為如此,整個漿水鎮中大約九成的鎮民均是果農。而這其中,將近七成的果農則均是為漿水鎮,甚至可以說是整個順德府中最大的富商仇萬良仇家所服務。
說起仇家,亦算得上是漿水鎮中的傳奇人物。那仇萬良的先輩原本不過只是一尋常的果農。
直到仇萬良的祖父仇進才時期,由于在一次狩獵中救了他的主家一命,主家心懷感激便將自家產業中的一只交予了仇進才來打理。卻不想那仇進才反而暗中不斷培養自己的勢力,竟然而將自己的主家吞并,并開創了以自己的姓氏為名的產業。
而到了仇萬良時期,仇家不斷打通了各個黑白兩道的關系,并且還與當時的順德府布政使結為了異性兄弟,其勢力可謂是如日中天。
今日的果園之內,依舊是一片忙碌之景。而在果園的其中一個角落之內,一名面貌英俊,身材魁梧的少年背著盛滿了蘋果的竹筐,步伐矯健的向著堆放果實的木車走去。
這時,園中一名長者模樣的人看到那名少年,趕忙快步走了過去。
“春洪少爺,你怎么又偷偷跑來這里了,這里是下人來的地方,可不是你這種身份的人該來的。要是讓老爺知道了,少不了又得罵上我們一番。”長者恭敬中略帶責怪的說道。
仇春洪笑了笑:“你不說,我不說,父親又怎么會知道我來了這里?何況我早晚是要繼承仇家的人,現在早些知道一下這里的果農們都是如何勞作的,也對我日后接受仇家有很大的益處。”
說著,仇春洪不再理會長者,繼續背著竹筐邁步向前走去。
這時,另一個相貌更為稚嫩,皮膚黝黑的少年站在木車旁,正揮著手對著仇春洪打著招呼。
“春洪,今天來的可是夠早的啊。”少年喊道。
仇春洪看到少年,忍不住笑了:“栓柱,今天你可是來晚了。”
見到栓柱,仇春洪不由得加快了腳步,來到了他的身旁。
長者看著仇春洪與栓柱二人,忍不住長嘆一聲:“這兩個孩子,怎么就這么不聽話呢。罷了罷了,該來了,攔是攔不住的。但愿,我們方家不會因為這個小子而招下滅頂之災。”
在栓柱的協助下,仇春洪將后背的竹筐放在了木車之上,隨即二人并肩走向了果園。
仇春洪一面活動著自己的胳膊,一面嘆道:“想不到你們這些果農每日的勞作竟然如此的辛苦,平日里總是聽下人們提起,卻從未有過切身的感受。今日一試,方知那些果實的來之不易。”
栓柱笑道:“你們這些讀書人就是喜歡瞎感慨,這才剛剛哪到哪啊,你要是在晚半個月過來,等整片果林的果實全部成熟了,那時候才是真的累呢。不過話說回來,春洪,你還是別老來這里了,要是讓老爺知道了,只怕那些果農也會跟著一起受罰。”
仇春洪點了點頭:“放心,這次之后,我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再來了,畢竟總是來這里也是在給你們添麻煩。何況我已經明白了整個貨物從生產到售賣只見的全部過程,從中也發現了不少漏洞和問題。待我回去之后我會將這些好好總結整理一份,并呈上給父親。”
栓柱憨厚的笑了:“你總是說我們果農每天有多累,要我看,你們這些干大事兒的人更累,整天都要考慮這個考慮那個,要是換我只怕這樣幾天就要瘋掉了。”
仇春洪笑了笑:“你就別取笑我了。不過栓柱,我這次來,除了體驗一下這果農的工作之外,還有一件事想要跟你商量一下。”
“春洪,你就別開我玩笑了。你是主,我是仆,你有什么事情,直接跟我說就可以了,我肯定都聽你的,還商量什么。”栓柱說道。
仇春洪搖了搖頭:“此事對于你來說也算是大事,希望你還是能夠考慮清楚了。要知道,父親最近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關于接手仇家之事,我必須要早做準備。但雖然有父親身邊的老人相助,但我身邊還是希望能夠有一些自己人,這樣我既能夠省去一些力氣,同時也比較放心。”
說著,仇春洪拍了派栓柱的肩膀:“栓柱啊,我希望你能夠隨我一起去仇府,在我身邊為我做事。”
栓柱不由得愣住了,指著自己:“我?春洪你別開玩笑了,我就是個種果子的,哪里懂得你們那些事情啊,你就不怕我給你越弄越糟嘛。”
仇春洪搖了搖頭:“不會可以從頭學起,栓柱,雖然你只是一個果農,但是在我與你相處的這些年里,我早就發覺你的頭腦非常的聰明,那些蘋果的數目你只需看上一眼便能估算出來,并且每次很少有錯。”
栓柱不好意思地:“那都是我老干這些的經驗,算不上什么大本事。”
“不,若是這樣,為何別的果農不會?栓柱,你的才能,要比你自己認識的更加優秀,跟著我,才能夠讓你真正的大展宏圖。”仇春洪說道。
栓柱想了想,點了點頭:“好吧,既然你這么說了,我跟你走便是。”
仇春洪看著栓柱,笑了。
就在這時,之前那名老者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栓柱愣住了:“爹?你怎么累成這樣?出什么事兒了?”
長者并沒有理會栓柱,而是直接看向了仇春洪:“少……少爺,老爺……老爺怕是不行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什么!”仇春洪大驚。
仇府大院里,仇春洪帶著栓柱快步的向著仇萬良的房間走去,很快便來至了房間的大門口。
“你在這里等我一下。”仇春洪吩咐道。
栓柱點了點頭,老實的站在了房間的門口。
仇春洪邁步走進房間,只見床榻之上,仇萬良虛弱地躺在上面,臉上已然沒有了一絲的血色。
仇萬良見仇春洪來了,微微抬了抬頭。
仇春洪趕忙跪在了仇萬良的身前:“父親,孩兒來晚了。”
仇萬良輕輕搖了搖頭:“春洪啊,我想我也是撐不了多長時間了,這些日子里,你的所作所為我也有所耳聞。看樣子,仇府交給你,我也能夠瞑目了。”
仇春洪搖著頭:“父親切莫這樣說,以父親的身體,還可再活上幾十年。”
仇萬良笑了笑:“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最清楚。能夠見到你,我也算是心安了,仇家的將來,就全靠你了。好了,我也累了,你先退下吧,讓我休息一會兒。”
仇春洪點了點頭,跪著退出了房門之外。
仇春洪與栓柱并肩行走在仇府的院中,向著仇春洪的房間走去。
仇春洪:“想不到父親的病情竟然惡化到如此程度,萬一父親這邊有什么閃失,只怕是仇家將會引來一系列的麻煩。”
“麻煩?什么麻煩?”栓柱問道。
仇春洪嘆了口氣:“栓柱你常年在果園中農作,對外面的事情知之甚少。要知道,我們仇家雖然表面上是順德府最大的商賈,但事實上很多人對我們并不服氣,一旦父親去世,我想那些對我們仇家早就怨恨不已的人將會群起而攻之,因此何如在保持強大,甚至比現在更加強大,是我必須考慮之事。”
仇春洪正說著,這時,一個聲音突然從他們二人的身后傳來。
“弟弟可曾已經看過父親?”
仇春洪轉過身,只見一名身著錦衣,身材瘦弱,面貌英俊卻帶有幾分陰柔的男子正在對著自己行禮。
仇春洪趕忙還禮:“春綬兄長,小弟已然見過了父親,父親的身體并不太好。”
仇春綬點了點頭:“父親舊疾纏身,如今又添新病,恕兄長我直言,只怕父親是撐不過幾日了。咱們仇家,日后可是要靠春洪你了。”
“兄長放心,小弟我自當盡力。然而小弟涉世尚淺,還存在有許多不足之處,還望眾位兄弟能夠團結一致,共同將仇家繼續發揚光大。這樣父親也會為我們這些孩子而感到欣慰。”仇春洪說道。
仇春綬謙卑地:“放心,放心。”
仇春洪向著仇春綬一擺手:“小弟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就不陪兄長了。”
仇春綬一擺手:“請便,請便。”
仇春洪帶著栓柱繼續向著自己的房間走著。
“春洪,剛才的人我聽你叫他兄長,他是你哥哥嗎?”栓柱問道。
仇春洪點了點頭:“春綬乃是我小娘所生,不過確是比我年長上個幾歲,我自幼時便長與他在一起,不過兄長性格比較內向,為人處世比較悶,但人還是好人,日后我接手仇家之后,兄長定也能成為我的左膀右臂。”
栓柱點了點頭:“不過春洪,你這位兄長總讓我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我覺得你不應該太過于信任他。”
仇春洪笑了:“他是我兄長,我們同是仇家人,我不信他還能信誰。好了,前面就是我的房間了,今晚你就住在我這里吧,咱們哥倆可得好好談談。”
說著,仇春洪一把拉住了栓柱的手,邁步走進了自己的院邸。
二人剛進院內,只見一名老婦正坐在一棵樹下,不時的擦拭著自己的眼淚。
“母親,孩兒向母親請安了。”仇春洪對著那名婦人下跪行禮。
老婦擺了擺手:“快起來吧。有帶朋友來了?”
仇春洪點了點頭:“回母親話,這位是我在果園內結識的好友,今日便住在我房中。”
老婦嘆了口氣:“春洪啊,你父親現在這樣,不太合適吧?”
仇春洪搖了搖頭:“母親此言差矣,正是因為父親病危,我才會帶朋友來此,此人日后定將成為仇家的頂梁支柱。”
老婦搖了搖頭:“我不過是一婦道人家,不懂你口中的大事,不過現在你還未接手仇家,多少還是收斂一點的好,也省得讓人看見心里不舒服。”
仇春洪笑了笑:“母親只怕是多慮了,我仇家能夠在順德府存活這么多年,靠的就是家族成員之間的團結,我若現在不做出一番努力,只怕反而會被我的那些叔伯兄弟們笑話了。另外我剛剛見過父親,母親也別太過難過了,還需多加保重身體。”
說著,仇春洪起身,拉住栓柱,邁步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老夫望著二人的背影,長嘆一聲。
仇春洪拉著栓柱來至自己房內,二人面對而坐。
“來福,快去取酒來,今日我兄弟二人要好好暢談一番。”仇春洪吩咐這下人。
栓柱搖了搖頭:“春洪,剛才伯母說得話,的確有幾分道理,你現在是有些太過招搖了。”
仇春洪擺擺手:“我在我自己家里,又怕什么招搖不招搖,難道他們還能害我不成?我們可是一家人。好了,先不說這些。栓柱,待我接手仇家之后,我還有好多的想法,也想聽聽你的意見。這樣,咱們邊喝邊聊。”
不一會,下人端上了酒菜擺在了二人身前,仇春洪與栓柱一邊喝酒一邊談論著關于仇家的未來,不知不覺竟至了半夜。
仇春洪與栓柱均已喝多,二人分別癱在酒桌之上。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喊殺聲,緊接著,無數的慘叫之聲響徹院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