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風起心里一驚,顧不得說話,迅速把手上的大五帝錢扔了幾遍。
待發現沒什么大礙,才松了一口氣,笑著對手機那邊怒吼的人說:“歐陽老板您放心,我都看得好好的,怎么會有事呢?您給我詳細說說,我看看怎么回事?”
“我淦你娘!讓老子怎么說?!老子又不是說書先生!你自己來看!我們昨天剛剛打地基,你來看看是什么玩意兒!你不來,我不付后期款!”
張風起聽對方的意思,好像是打地基的時候出了問題。
做房地產生意的,對風水都很看重,特別是這種郊外的別墅群,風水一出問題,投資直接打水漂。
張風起定下心來,說:“行,沒問題,我明天就去。”
對方聽他愿意來,哼了一聲,氣勢軟了下來,“張大天師能來就好,我們還是相信張大天師的,道門天師道第一傳人,我們相信您的實力。明天如果能把問題解決了,我們馬上付后期款!”
溫燕歸在旁邊聽見了,皺著眉頭說:“真是,又碰到這種人。”
自從溫一諾去大學住校來到京城,她就辭了家鄉的工作,來到京城幫張風起看著他的小事務所。
出納會計助手都是她一人。
這一年多,她跟著張風起在外面見客戶,看風水,才明白張風起跟溫一諾這些年是多么的不容易。
遇到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基本上都不是大問題,對方也不是要賴賬。
出來混的人都知道,風水師的賬,是不能賴的。
對方卻很是不滿,說:“你今天晚上就過來,我派人來接你。我這邊工程車都上了,結果遇到這么個玩意兒!等一晚上,我就多損失一晚上的錢!”
關鍵還是擔心夜長夢多吧?
張風起能體會對方的心情,而且他看陽宅,本來就是晚上看的。
如果他明天上午才去,也要等到明天晚上才能看。
所以一來一去,就是兩天了。
張風起答應了對方的要求:“我自己開車去,你們不用來接我。”
“那好,三個小時沒看見你的人影,我就派人來接。”對方也不多說,干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張風起開始收拾東西,打算連夜趕到京城郊外。
溫燕歸不放心他,說:“我跟你一起去吧,深更半夜的,也有個照應。”
“不用了,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張風起笑著推辭,不想讓溫燕歸熬夜。
溫燕歸卻很堅持:“如果是一諾在這里,你會不會帶她一起去?”
張風起心想,如果溫一諾在這里,他肯定帶她一起去了,一諾又聰明,又機靈,又能看眼色,還能打,他為什么不帶?
但是溫燕歸呢,也不是不行,至少多一個人,確實多壯一分聲勢。
他點點頭,“如果你想去,那就去吧。不過我擔心他們挖到什么不好的東西,到時候你就坐在車里,別跟我上山。”
溫燕歸笑了起來,“我都幾十歲的人,又不是小孩子,你放心,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兩人說著話,一起收拾了行李袋,和老道士告別,說有急事要晚上出去一趟。
老道士走了過來,把一個護身符默默地塞到張風起里面襯衫的前胸口袋里,說:“注意安全。”
“沒事的,那些玩意兒奈何不了我。我是天師道的正統傳人,有三清師祖庇護我。”張風起胸有成竹地說。
他和溫燕歸急匆匆往電梯間走去。
老道士看著他們的背影,眼神更黯了。
他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手勢一起,唱起了自己改過的《鎖麟囊》。
“……我只道鐵富貴一生鑄定,又誰知禍福事頃刻分明;想當年我也曾鮮衣怒馬,到今朝自甘愿竹杖芒鞋。”
“這也是老天爺一番教訓,他教我,收余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就在他的余音裊裊中,張風起和溫燕歸坐著電梯來到地下一層的車庫。
兩人上了張風起的大切諾基,油門一轟,往郊外風馳電掣地趕過去。
往常需要三個小時的車程,他們兩個半小時就到了。
張風起多了個心眼兒,將自己的大切諾基停在山腳一處隱蔽的地方,并沒有停在施工隊的停車場里。
他下了車,回頭囑咐溫燕歸:“待在車里別出來,也別露頭,困了就先在后車座睡一覺。我這后車座的車窗給專門換過,從外面看不見里面,但是里面能夠看見外面。”
他下意識不想讓人知道他是兩個人一起過來的。
溫燕歸點點頭,從前面的副駕駛位置爬到后面的座位上,真的橫躺下來,還把車里留下的一床小毯子拖過來蓋在身上,說:“你別擔心我了,現在晚上氣溫也有二十多度,我稍微把車窗打開一點點透個氣就行,你自己要小心。”
“我知道,萬一有事,我也有后招。”張風起滿不在乎地笑著。
他看風水二十多年,怎么可能沒有后招呢?
跟溫一諾兩人又不是沒有逃過命……
張風起想到以前的事,幾乎笑了起來。
他轉過頭,看著林木豎立的群山。
周圍靜悄悄的,那些樹木站成一個個剪影,遮天蔽日,看不見星空,也看不見月亮。
突然一聲夜梟的聲音響起來,像是有老嫗在悲喜交集的嚎哭。
他脖子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媽的,真是有點邪門……”他握緊了自己用來探路的拐杖,往對方給他發的定位走過去。
那個地方他是知道的,兩周前在這里上上下下跑了兩天,連這些樹都看熟了,他怎么會不知道呢?
一路爬上半山腰燈光最輝煌的地方,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鐘。
張風起氣喘吁吁,心想真的要減肥了,不減肥身體連爬山都受不了。
一群黑衣人就站在架起的路燈下面,個個面無表情。
一個穿著淺灰色風衣的男人架著腿坐在一張竹躺椅上,一只手臂很閑適地擱在竹躺椅的扶手上,另一只手則拿著一支煙,也不抽,只是不時抖抖煙灰。
張風起在心里鄙夷,心想這個逼裝得我給你滿分,可是要不要還拿著煙啊?
這周圍可是林地……
他心里這么想著,臉上卻堆著笑容迎了上去,拱手說:“歐陽老板!讓您久等了。”
那個男人回轉頭,臉上有一道很明顯的刀疤,幾乎將他整張臉劈成兩半。
他看著張風起,慢慢站了起來。
他的身材跟張風起差不多,一樣的高壯。
但是張風起一張圓胖的臉總是笑瞇瞇的模樣,五官端正,依稀能看見年輕時候帥哥的模樣。
而這個歐陽老板,因為一刀劈在臉上破了相,容貌只能用猙獰來形容。
他不笑還好,一笑起來,整張臉的五官都錯位了,看上去不僅難看,而且滲人。
不過對張風起來說,這種人他見的多了。
都是曾經在刀尖上舔過血的,賺了一筆賣命錢,開始走正道。
也是這種人,對風水更迷信。
看見張風起來了,他瞇起雙眸看向張風起,緩緩舉起拿著煙的手,說:“張大天師真是走得太慢了,你不是二十分鐘前就到了山腳下嗎?”
張風起笑著說:“年紀大了,腿腳不靈便,又胖,所以……”
他沒說完,臉色突然不受控制地變了一下。
對方知道他二十分鐘前就到了,那就是說,他停車的地方,也在他們的監控之內了?
早知道,還是停到停車場去了。
張風起在心里惋惜著,臉上還是笑著繼續說:“……您也知道,每年去體檢,看見體檢單真是心里要吐血。”
“哈哈哈哈,那就好好減肥啊!”歐陽老板哈哈大笑起來。
他扔掉手里的煙,手一抬,指著前面挖開的大坑,說:“張大天師,您不看看這里有什么問題嗎?”
張風起往四周再次看了一眼。
這里他看過很多遍。
他笑著說:“這個地方正處于這座大山的半山腰處,坐南朝北,地勢平坦,前面還能看見不遠處一處繞彎而過的小河流。”
“在風水上,這個局叫玉帶金水圍,絕對是個鎖財的好去處!”
“山背后的樹木并不茂盛,也不是高大的林木,大部分是灌木,等別墅群開始修建,這里的后山會改建花圃,到時候漫山遍野花團錦簇,又是個錦上添花處,不大賣都不可能啊!”
張風起怎么看,都看不出這里有什么問題。
這時,從歐陽老板背后走出來一個高瘦的男人,居然穿著道袍,比張風起看上去更像個世外高人。
他盯著張風起,冷笑一聲,說:“張大天師真會說笑。這里哪里是什么玉帶金水圍?!”
他抬起手,寬大的袖子跟著迎風飄舞,指著前面的景致說:“你仔細看!那邊有人準備要建橋,只要跨河的橋一建好,就是一張彎弓上搭了一支箭,正好對著我們這里的別墅主群!”
“什么玉帶金水圍?!——直接被人扎破了,根本守不住財!”
張風起翻了個白眼,“請問您是哪位?”
“區區不才,只是一個游方野道,比不得張大天師聲名赫赫!”那人背起手,根本不肯說自己的名號。
張風起見他不說,也沒強求,對方說的有道理,他不會用人身攻擊的法子打消別人的疑慮。
他只是一轉身,指著前面說:“那條河并不寬,為什么要建橋?你們的消息準確嗎?”
“當然準確。我們都看到批文了。”歐陽老板厲聲說,“你說,該怎么辦?!”
“可是我看風水的時候,那里已經有建橋的批文了嗎?”張風起看風水這么多年,怎么會看走眼?
他是不信的。
那自稱游方野道的人哼了一聲,“是,你看風水是兩周前,而那個建橋的批文是一周前批下來的。”
“那不就結了!”張風起心里松了下來,兩手一攤說:“這可不關我的事!您不管拿到哪里都說不通!”
“不關你事?你不是號稱天師道第一傳人?怎么會連一周后的運勢都看不出來?”那自稱游方野道的人笑了起來,“你別跟我說你都沒有卜卦。看風水難道只看眼前的一畝三分地?如果不能看到十年、二十年以后,你看什么風水?!”
從理論上說,風水確實關系的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遠的未來。
但是就近處來說,一周以后的事,還真未必能算出來。
當然,在卜卦上特別牛逼的人,是能算出來的,只要想起來算。
比如張風起的師父老道士,他最厲害的不是風水,而是卜卦。
張風起在卜卦方面,其實還沒溫一諾牛逼,他最厲害的,還是在風水局方面。
現在被人擠兌,張風起只冷哼了一聲,說:“這種事,還需要卜卦?”
他轉身看著歐陽老板,客客氣氣地說:“歐陽老板別急,那不就是個彎弓搭箭的反弓局嗎?沒關系,我們在別墅群前面蓋一個鏡面盾牌一樣的圍墻,不僅能加強安全措施,還能把河那邊的反弓箭給擋回去!”
歐陽老板臉上的怒氣略緩,他看了那游方野道一眼,說:“游先生,您說呢?”
張風起嘴角抽了抽,心想這個家伙還真姓“游”,也不知哪個游,會不會真名就叫游方?
他胡思亂想著,只聽那個游先生又說:“蓋圍墻?把這里圍起來?那后山怎么辦?你知不知道,這里后山的批文也下來了。”
那人指著后山那處灌木緩緩說道。
張風起笑著說:“喲,這是約好了嗎?這別墅群前面有批文,后山也有批文!——我看這不是找我的茬,是找歐陽老板的茬吧!”
游先生氣得指著他的鼻子:“你別血口噴人!——后山屬政府所有,我們剛剛得到消息,這里的政府部門昨天下了批文,這里要建一處墓地!”
張風起一下子傻眼了,“什么?!墓地?!后山?!”
臥槽!
這可玩大發了!
如果是私人擁有這塊地,他們還能用高價的方式把地給爭取過來。
對私人來說,大概沒有用錢解決不了的問題。
但是對于政府來說,一旦成文的事,要改,就不是錢的問題。
而且墓地這種事,就算要改,一旦傳出去,誰還愿意來這里買房子?
推開后窗看見一片墓地,很好看嗎?
大家下意識就不會到這里來看房了。
所以就算改,也造成了極大損失。
而且看歐陽老板的架勢,他根本沒辦法讓人改回去。
如果能改,他就不會找張風起的麻煩了。
張風起眨了眨眼,背上冷汗涔涔。
他知道他面臨的是他二十多年職業生涯里,最困難的一次遭遇。
這是第一更,第二更晚上七點半。
群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