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裔遠閉了閉眼,不想對溫一諾發火,可是他實在忍不住,深吸一口氣,指著地上躺著的三個人,惱怒說:“……你說這是第幾次了?!”
“你一個小姑娘!動不動就一個人跑出來跟人干架!”
“一個打三個!你很厲害很牛逼是吧!”
“你說打成腦震蕩就是腦震蕩?萬一失手……你想過后果沒有?!”
傅寧爵這時回過神,臉色也變了。
他是出身豪富的世家子,在商場上混了幾年,平時也不是多么守規矩的人。
可他也知道,如果出了人命,確實是很棘手的事。
他腦海里飛快地轉著,看著這間簡陋的屋子,還有這三個人的身份,突然想起一個人,轉身走出門外,拿出手機打電話。
那邊的鈴聲響了好幾聲,才有人接通了,“小傅總,怎么這么早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
是藍如澈的聲音。
他還沒起床,聲音里還帶著一絲夢囈般的沙啞。
傅寧爵掩著手機,輕聲說:“……一諾遇到點麻煩事,需要你幫個忙。”
藍如澈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然后立刻掀開被子下床,一邊穿鞋,一邊說:“怎么回事?你快說。”
傅寧爵先把昨天的事簡單說了一遍,然后說:“也是我沒想到,今天早上一諾回來之后,找我要了地址,然后一個人單槍匹馬找這幾個人算賬,現在把人打了,躺在屋子里,我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嚴重……”
藍如澈深吸一口氣,說:“需要我幫什么忙?”
“我覺得那三個人都是撈偏門的。你家在國外是撈偏門的人的祖宗,我知道你們家在國內也有很多追隨者,你能不能出面幫一諾說個情?這件事我也很擔心,不知道該怎么處理。”
傅寧爵頭疼說道,“你知道我雖然也胡鬧,但還沒鬧出這種事。”
藍如澈卻比傅寧爵了解溫一諾多一點點,他知道溫一諾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
他揉了揉太陽穴,“我知道了,你把地址發給我,我馬上帶人過去。你們等我們到了再走,別把人扔在那里。”
“我知道,我當然不會走。我希望他們沒事……”傅寧爵回頭看了看屋里,把地址發給藍如澈,又提醒他:“這事別讓你姐知道,你姐和她女兒看一諾不順眼,我擔心她們會……”
會怎么樣,傅寧爵沒繼續說。
藍如澈抿了抿唇,“我曉得,這件事本來就應該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看著地址,發現離他現在待的地方不遠。
因為這個地方本來就有一些高檔度假別墅,是京城里的有錢人們周末度假的勝地。
溫一諾的運氣還真不錯,藍如澈一邊找衣服,一邊笑了起來。
他一想起她,心情就好很多,就忍不住會笑。
那邊傅寧爵不好意思撓了撓后腦勺,聽藍如澈說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忙說:“這個……我的手下好幾個都知道。”
“那你得管好他們的嘴。”藍如澈心里一緊,頓時改了主意。
他得拿出更大的排場,不然后患無窮。
此時那間平頂小磚房里面,三個男人趴在地上躺著一動不動。
溫一諾和蕭裔遠兩人站在一片狼藉的屋子里,臉色都有些不好看。
溫一諾被蕭裔遠罵得抬不起頭,她心里雖然知道蕭裔遠說得對,但還是有一絲委屈。
只有為什么委屈,她暫時還不想考慮這個問題。
只等蕭裔遠發完火之后,她才抬起頭,淡淡地說:“我說了,我下手是有分寸的。他們都活著,就是暈了而已。不信你去探他們的呼吸。”
說著又指著腳底下趴著的游方說:“這個賤人,昨晚差點把我大舅打死,還想禍害我媽,你說我做外甥女,做女兒的,能忍得下這口氣?!”
“我但凡有能力做到,我就不會讓他們得瑟到明天!”
蕭裔遠揉了揉額角,“……那你也不用一個人來啊?你為什么不跟我說?一人計短,兩人計長你不懂?”
“我跟你說,你會答應嗎?”溫一諾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視線,“其實我就是不想讓你為難,才一個人動手。我算好了時間,如果我沒有跟那個賤人多說一句話,你不會知道這件事。”
“那你瞞著我還有理了?”蕭裔遠臉色鐵青,“諾諾,這是第三次了!上一次你的‘正當防衛’,已經在警局掛了號。你用苦肉計,讓自己的胳膊幾乎砍斷了才了結那件事。現在呢?你打算怎么做?把自己也打成腦震蕩?”
“你覺得這一次就算你把自己打成腦震蕩,警局會信你嗎?別把別人當傻子!”
溫一諾扯了扯嘴角,“當然不用。在我的計劃里,這個時候我已經離開了。”
說著,她握著那根鐵尺,來到門旁邊被她砸暈的那個男人身邊,彎腰將鐵尺塞到他手上。
“看見了沒有?他們是內訌!內訌!”
蕭裔遠鐵青著臉,“內訌?如果他們醒過來,肯定會說出真相。誰還會信他們內訌?如果他們沒有醒過來……諾諾,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溫一諾挑了挑眉,“我知道,我有分寸。這個人也被我砸到后腦,會影響他的記憶,他不會記得之前的事。”
“你說不記得就不記得?你是醫生,還是專家?”蕭裔遠被溫一諾的執拗弄得要抓狂了。
兩人正爭執間,房門突然被人推開了。
藍如澈穿著一身黑色西裝,頭發梳的油光锃亮,極有儀式感地站在他們面前。
溫一諾眨了眨眼,開始的時候都沒認出來這是誰。
藍如澈朝她點了點頭,往旁邊讓了一步。
后面跟進來幾個看上去很高大的男人,穿著同樣的制服,很有氣勢的進來。
他們拎著藥箱一樣的盒子,先去看地上躺著的那三個人的狀況。
“藍先生,這三人暫時沒有生命危險,還有脈搏和心跳。”
藍如澈點點頭,背著手對溫一諾和蕭裔遠說:“你們先走,這里交給我。”
溫一諾又激動,又感動,看著藍如澈,目光里滿是“老母親”的慈愛,輕聲問:“……不會太麻煩嗎?需要我做什么?”
“不需要,你先走,我會送他們去醫院,保持聯絡。”藍如澈對她做了個打電話的動作。
蕭裔遠抿了抿唇,拉起溫一諾的手,快步走出房門。
院里院外,烏壓壓站著一群身著黑西裝的人。
傅寧爵本來也有這么多保鏢,可是和這群人比起來,就是散兵游勇遇到正規軍的感覺,不是一個層面上的。
溫一諾心里一緊,知道這些都是藍如澈帶來的人。
傅寧爵和他的人已經上車了。
蕭裔遠拉著溫一諾上了傅寧爵的車。
傅寧爵讓司機開車,一邊說:“這里交給阿澈絕對沒問題,對付這種人,司徒家是專業的。”
溫一諾已經知道藍如澈的真名是司徒澈,所以傅寧爵也沒有拐彎抹角了。
溫一諾也很激動,她摘下口罩,一臉驚喜地說:“藍仔仔終于長大了。你看見他剛才那身行頭?那個氣勢了嗎?他不再演一部TheSopranos真是太可惜了!”
TheSopranos是一部老片子,也可以叫《人在江湖》,講的是道上一個家族的故事。
傅寧爵笑了起來,“你看見阿澈就是這幅鐵粉的模樣,你現在已經是他的經紀人了,不用再追星了。”
其實傅寧爵心里還是怦怦直跳,但是他覺得溫一諾比他更緊張害怕,所以故意雜七雜八說著閑話,分散她的注意力。
溫一諾其實已經不緊張了,她也不害怕,她唯一怵的人,是蕭裔遠。
現在既然蕭裔遠也知道了,她就破罐子破摔,死鴨子嘴硬,用不著隱瞞。
她在車上跟傅寧爵說說笑笑,很快回到醫院。
蕭裔遠一路上都沒有說話,直到到了醫院,才說:“我已經找好醫院,也聯系了救護車,他們差不多要過來了。我們一起回去。”
溫一諾松了一口氣,說:“好的,我們回去吧。”
她和蕭裔遠下了車,傅寧爵還坐在車上,并沒有下來。
溫一諾回頭朝他招手,笑著說:“謝謝小傅總!回頭我再請你吃飯!”
傅寧爵朝她笑了笑,也揮手示意。
等溫一諾和蕭裔遠走得看不見人影了,他才對前面的司機說:“先回家。”
司機再次啟動了汽車,坐在前排的保鏢就是派去盯著那三個人的人,他可是親眼目睹溫一諾的“身手”。
他想了想,心有余悸地回頭對傅寧爵說:“少東家,那個小姐真是太厲害了,我覺得……您還是不要跟她有牽扯比較好。”
“一諾?她哪里厲害了?”傅寧爵不以為然,“她就是會點功夫,運氣好而已。”
保鏢想起剛才透過窗戶看見的,那姑娘利落的身手,動作的果決,還有力度的精準,是用“會點功夫”能解釋的嗎?
還有,“運氣好”是什么鬼?!
一個小姑娘單槍匹馬赤手空拳一個打三個男人,還把人都揍趴下了,這不叫運氣好!
當然,他不會蠢到直接跟老板硬杠,除非他不想混了。
于是他很快轉移話題,說:“今天藍先生的架勢可真足,我看見好幾個前輩跟著來了,結果他們還只能站在院子里當跟班……”
傅寧爵笑了笑,心里有點膈應,覺得藍如澈也太心機了,這是多想在溫一諾面前顯擺?
可是人家確實有顯擺的資本。
傅寧爵家雖然有錢有勢,但在某些方面,還是沒法靠自己擺平的。
藍如澈就不一樣了。
藍家和司徒家唯一的繼承人,他擺不平的話,這個世界上沒人能擺得平這件事了。
他也不想談這個話題,只是提醒前面兩人:“你們今天也看見了,有阿澈給溫小姐撐腰,你們的嘴給我管緊點兒,我不想有一天去給你們求情!”
“知道了少東家,我們省得。這種事,您管好自己的嘴比較好。”前面的司機實在忍不住,懟了傅寧爵一句。
傅寧爵倒沒有生氣,笑著說:“我當然知道分寸,以后溫小姐說不定也是你們的少東家夫人,你說我會管不住嘴?”
前面兩個人對視一眼,齊齊打了個寒戰,仿佛已經預料到傅寧爵被溫一諾打得爬不起來的樣子……
有錢人的怪癖果然多,有人喜歡打人,有人喜歡被打。
他們倆在心里嘀咕的,并不敢說出來。
溫一諾和蕭裔遠回到醫院病房不久,接張風起轉院的救護車就來了。
專業的醫生護士將張風起接到救護車上,溫一諾、蕭裔遠和溫燕歸都跟著上了車。
溫一諾和蕭裔遠還拎著行李箱。
溫燕歸見了,歉疚地說:“你們本來是去度假的……”
“媽,您別這么說。出這么大事,您不告訴我,才是把我當外人。”溫一諾抱著溫燕歸的胳膊,很親熱地說。
蕭裔遠聽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兒,淡聲說:“……你也知道?”
這是在內涵溫一諾,有事不跟他說,其實是把他當外人。
溫一諾有些尷尬,裝作沒聽見,將腦袋擱在溫燕歸的肩膀上。
溫燕歸聽出來這小夫妻是鬧了矛盾了,她摸了摸她的頭,對蕭裔遠說:“阿遠,一諾是我們的寶貝,可能脾氣有點大,但是她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你是男人,也要多多包涵。”
蕭裔遠笑了笑,“我知道的,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溫一諾總覺得蕭裔遠說的“照顧”兩個字,有點咬牙切齒的意思。
但是看他的神情,卻是云淡風輕光華內斂,好像是她想多了。
救護車開了兩個半小時,才回到市區,把張風起送到離他們家大平層最近的一所大醫院。
這家醫院,也是國手神醫陳列所在的醫院。
蕭裔遠給趙良澤發了無數條消息,趙良澤終于回復了。
知道張風起的情況之后,他馬上答應幫他的忙,聯系了救護車,又請陳列來給張風起診治。
溫一諾看見那個胖胖的,臉圓圓的,連嘴都圓圓的醫生,覺得非常和善,忙湊過去說:“是陳醫生嗎?請問我大舅的傷勢什么時候能好?”
陳列檢查了一下給張風起拍的片子,輕描淡寫的說:“還好,不嚴重,后腦的淤血可以自己吸收,也可以做手術。你們想哪樣?”
這種傷勢在別的醫生手里,肯定是危重癥了。
但是在陳列這里,只是小兒科。
他給她們解釋,做手術的話,就得開顱,當然有風險,好處是蘇醒得比較快。
等他自己吸收淤血,風險比較小,但是時間會比較長。
溫一諾是年輕人,傾向于早點蘇醒,但是溫燕歸卻想穩妥,如果能自己吸收,最好不要開顱。
就在她們爭執的時候,藍如澈已經派人把那三個暈倒的人送到了張風起先前所在的醫院。
他也沒說別的,只讓人說是自己的雇員,因為在工地上打架斗毆才傷成這樣,把他們安排進了醫院。
給這三個人看診的醫生,恰好也是給張風起看診的醫生。
當他看見游方的傷勢診斷數據,覺得非常眼熟,特別是腿部粉碎性骨折的X光片,還有腦部CT掃描結果。
“……這難道不是拿錯了?”
他想著,在自己的電腦里找了一會兒,找到張風起的腿部粉碎性骨折的X光片,以及腦部CT掃描結果。
將這兩人的傷勢進行對比,他不由笑了起來,搖頭說:“真是太巧了。瞧這倆的傷情走勢和嚴重程度,居然一模一樣!”
“就算是被同一個人打的,都不會有這么精確的相似度。——世界真是太奇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