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以前這里沒有這一條紅磚路?”溫一諾又垂眸看了一眼腳下的路。
向導點點頭,“沒有。這個我是知道的。修路的時候我還騎著腳踏車跟著我的朋友們來看過呢。當時這磚據說都不是從商店里買的新的,是從哪里扒下來的二手磚。”
這跟溫一諾推測的差不多。
她一邊走上臺階,一邊好奇地問:“那之前的白人一家呢?他們在這里住得怎么樣?”
“不太好。”向導擺了擺手,遺憾地說:“不過那家人挺和氣的,經常做蛋糕,還分給我們小孩子吃。”
“哦,然后他們就把房子賣了,搬走了?”
“嗯,據說是生意出了點問題,需要資金周轉,就把這棟房子賣了。聽說賣了很久都沒人買,后來一再降價,才被這家人買下來。”
三個人說著話,已經上了臺階,站在大門前面。
門口的鞋墊上已經有些臟了,看得見星星點點的塵砂,有點耀眼,在夕陽下落日熔金。
溫一諾和向導在門口鞋墊上蹭了蹭鞋底,然后摁了門鈴。
汪道士在他們后面走上臺階,嘟噥說:“……除非我這幾十年都看錯了,這里一點邪祟都沒有,不僅沒有,而且這里非常干凈,干凈到異乎尋常。”
溫一諾雖然不懂“祝由十三科”,但是她的直覺敏銳,也有同樣感覺。
她點點頭,“確實很干凈,空氣很清新,住在這里應該很賞心悅目。”
這房子被門前的紅磚路壓得死死的,兩相生克之下,她不認為這里有什么問題。
門內有腳步聲傳來,很快門被拉開,是主持人。
他欣喜地說:“你們可來了,怎么樣?走了兩個小時的路,夠減肥了吧?”
還朝溫一諾眨了眨眼。
溫一諾掩嘴笑了起來,“您可真幽默。不過運動量確實到了,不然今天那些排骨餡兒的肉包子和肉豆角燉紅燒肉都要化成脂肪了……““哈哈哈哈!這就好!這就好!”主持人說著拉著房門側身讓到一旁,讓他們三個人進來。
屋里的裝修看起來有年頭了,光亮的柚木地板,斑駁的棕紅色大理石臺面,提夫尼吊燈,用棕褐色木板貼了一半的玄關墻壁。
是二十多年前最流行的意大利鄉野小別墅風格,色彩濃郁,深沉,像是戴著小紅帽的女孩被狼外婆追趕著,馬上就要從屋外的樹林里跑進來。
玄關處也有一條長長的窄形地毯,一直延伸到客廳。
兩旁有封閉式鞋架,不過柜門半開,看得見里面的鞋。
但是主持人沒有讓他們換鞋,只是說:“進去吧,大家都到了。”
溫一諾也不想穿著襪子進去,太失禮了,而且地毯上也看得見點點塵砂,應該是從外面帶進來的,被屋里的壁燈一晃,不時有金色光芒在地毯上閃耀。
有種紙醉金迷的年代感。
二十年一個時代,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記憶和熱點。
溫一諾跟著主持人走了進去。
向導和汪道士并肩而行。
幾個人進去之后,看見另外六個道士正坐在沙發上。
司機一個人坐在墻角,正低頭玩手機。
她迅速掃了一眼,都是他們比賽的人,沒有屋子的主人。
主持人看見大家都進來了,滿意地揮了揮手,“大家都來了,快坐下!”
溫一諾和汪道士坐在一起,好奇地問:“……這家的主人呢?他們都不在家嗎?”
“那兩個委托人在上班,應該快下班回來了。”主持人看了看手表,說:“時間不早了,我們可以抽簽了。”
溫一諾:“……又要抽簽?”
她前一次抽簽,抽到跟諸葛先生一組,已經有些無語了。
“是啊,兩個委托,一個要改風水,一個要除邪祟,你們抽簽決定誰做哪個委托,保證公平合理。”
溫一諾呵呵笑了一聲,“那是,誰有抽簽公平合理啊……不用考慮你十幾年的專長努力,也不管你是不是適合,總之抽簽了事,還說是公平合理……這是純粹的偷懶好吧?”
把一切推給虛無縹緲的運氣。
主持人:“……”
這姑娘可真能懟。
他默默想著,不過還是握著簽筒站在客廳中央,沒有再說話了。
溫一諾坐在沙發上,用手撐著頭,雙腿隱隱發痛。
走了兩個小時的路,運動量是夠了,可是膝蓋也不舒服了。
諸葛先生笑了一下,很寬容地打圓場:“大家都是這么過來的。每一屆都是抽簽,也算是可持續性方式吧。”
溫一諾面無表情地垂眸,淡淡地說:“那你們抽吧,我跟。”
她是牡丹組的,跟諸葛先生,汪道士,還有另外一個瘦高的全道士是一組。
另外一組是芍藥組,有周道士,吳道士,鄭道士和許道士四個人。
諸葛先生示意全道士代表他們牡丹組抽簽,芍藥組則是那四個人里排名最前面的周道士抽簽。
那一組也是以周道士為主,因為他初選賽的名次最高嘛。
溫一諾這個組就比較難搞。
兩個并列第一居然抽到一個組。
而溫一諾看上去又沒有“退避三舍”的意思,諸葛先生也不好倚靠自己的“老資格”做主心骨。
至少那個汪道士就不會聽他的。
二對二,他沒有勝算。
而且因為在同一組,他們不能之間搞妖蛾子,因為他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
贏了就一起進前四。
輸了就輸了,沒有以后了。
諸葛先生只好忍著。
溫一諾本來就是要來挑釁的,不會忍著,所以形成了她咄咄逼人,諸葛先生隱忍退讓的表象。
而這個局面,被導演巧妙剪輯之后,引起了一部分觀眾對“溫天師”的反感。
“怎么這個‘溫天師’恃靚行兇啊……”
“都不懂得尊重老人家,人家可是前兩屆的大魁首呢!”
“是啊,我倒要看看這個溫天師有啥可狂的,不就是生了張好臉嘛?幾萬塊錢出國做個手術,你也能擁有同款美顏!”——這是暗戳戳內涵溫一諾整容才有這樣的美貌。
傅寧爵頓時怒了,立刻回復:“你丫拿幾萬塊出國試試!是不是從來沒有出過國啊?!國外的月亮更圓系列?”
蕭裔遠對前面的陰陽怪氣還沒理會,最后這條也讓他生氣了。
現在造謠連捕風捉影都不用了嗎?
真是世風日下,連造謠的水準都不及格。
蕭裔遠毫不猶豫又給溫一諾砸了一個“極品靈石”,然后回復那個內涵溫一諾整容的人說:“不要因為你自己長得丑,就說全天下的美女都是整容的。沒長相還沒情商沒智商,你這種人,注定要被社會達爾文主義淘汰。謝天謝地,你的基因也就到你這一代為止了。”
蕭裔遠很少這么刻薄的說別人,但那是因為他覺得沒必要,不是他沒能力。
他要刻薄起來,連溫一諾都要慎重對待。
那人果然被蕭裔遠戳到了痛處,跳著腳地罵:“你他媽誰啊?!不就有倆臭錢嗎?!舔溫天師的臭腳舔的開心嗎?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無所有!”
蕭裔遠冷笑,迅速用手機上自帶的人工智能搜尋軟件,根據這人的ID、頭像和發言風格全網搜了一遍,居然搜到這人在別的社交平臺發的自拍照片!
這人估計也是圖方便,在不同平臺用了同樣頭像。
蕭裔遠那個加載了人工智能的大數據軟件都不用黑服務器,就找到了她的公開資料。
這些是這個人自己公開的,轉發出來合理合法。
因此很快,直播間的人都看見了這個已經惱羞成怒,到處亂罵的人的真實照片。
大家沉默了一回兒。
長得真是蠻困難的。
但是長相是天生的,因為容貌歧視別人不是正確做法。
可個人品質是后天的。
長得不好看,還品質惡劣,就更讓人不待見了。
這人一看自己的真實照片被發到直播間,瞬間萎了。
還想叫“侵犯肖像權”,可是蕭裔遠已經截圖了她自己發自拍照的社交網絡平臺。
“……如果你不想我把你的手機號碼公布出來,就向溫天師道歉。”蕭裔遠不緊不慢地再次發言。
那人慫了,立馬道歉:“溫天師對不起,我是瞎說的。”
然后立刻刪號退出直播間。
傅寧爵還在跟那人對罵,可是蕭裔遠一下場,就把這人逼得刪號退出……
他愣了一下,悻悻地用手指頭點點蕭裔遠的那個ID“遠的諾”,喃喃地說:“……算你厲害。”
而溫一諾所在的那棟大宅里,這個時候已經抽完簽了。
他們牡丹組抽的是“改風水”。
對面芍藥組抽的是“除邪祟”。
汪道士可惜地搖搖頭,“唉,我給你們拖后腿了,我只會除邪祟啊……”
“沒關系,看風水,我們是專業的。”溫一諾迎著客廳窗戶里照進來的落日余暉展開笑顏,像是黃昏中盛放的姚黃魏紫,華貴中仙氣飄飄,艷美不可逼視。
抽簽分好組之后,八個人和主持人一起上了二樓,去看在二樓昏迷不醒的那個少女。
少女的臥室在二樓最好的位置,比主臥的位置還要好。
窗口正對著屋外那棵大樹,紅色的小花朵堆疊,像是一朵紅云浮在窗外。
屋里的裝飾很少女,公主式的四柱大床,吊著圓頂的薄紗蚊帳。
法式大玻璃窗邊掛著夢幻紫的雪紡紗窗簾,還有一層金絲絨的遮光簾,挽在窗戶兩邊的金鉤上。
窗下放著一個紫紅色貴妃榻,還有兩個圓圓的黑底白月亮的抱枕。
床頭左面是洛可可式繁復的梳妝臺,上面擺著的護膚品和彩妝全都是大牌。
特別是那一整排CHRISTIANLOUBOUTIN的權杖口紅,每個色號都有,光這一套口紅,也值好幾萬了。
口紅旁邊的銀質托盤上,還放著一串顆粒飽滿的大溪地黑珍珠項鏈,每一粒珍珠都有小手指頭大小,而且看上去一樣大小。
這一串珍珠項鏈如果是野生珍珠,價格估計值一線城市一套一居室首付的錢。
溫一諾在心里嘖嘖兩聲,知道這個少女應該很受父母寵愛,給她的都是最好的東西。
床腳有個很現代的床凳,一人長,上面隨便搭著一條毛毯。
靠東面的墻上有道門,里面是衣帽間,除此以外,沒有別的家具了。
很簡單但又低奢的裝修。
再看看躺在床上的少女,溫一諾眉梢微微一跳。
她的臉色非常白,沒有血色那種白,而且很瘦,臉上的顴骨都看得見了,少女應該有的蘋果肌都瘦沒了。
溫一諾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第一次覺得還是胖一點點好看……
直播間里,這個昏迷的少女的臉,已經被特效軟件即時處理了。
看直播的觀眾看不見這個少女的面容,但是他們看得見房間里的一切情形,包括梳妝臺上那一排排的權杖口紅,還有那串大溪地黑珍珠項鏈。
“……有錢人,鑒定完畢。”
“樓上你現在才鑒定完畢?能請得起道門最厲害大師的人,會是普通人嗎?”
溫一諾他們看不見彈幕,不然真要跟他們懟幾個回合了。
雖然他們收費是很貴,但是他們也有平價服務。
不是完全能用錢來衡量的,因為作為天師,他們也是要積功德的。
諸葛先生在少女臥室里看了一圈,視線落在溫一諾身上。
溫一諾正抱著胳膊靠坐在窗欞上,若有所思地看著那昏迷的少女。
諸葛先生笑著問她:“溫天師,你怎么看這屋里的風水?”
溫一諾回過神,笑瞇瞇地說:“您是老前輩,您先說。”
這個時候她倒是“尊重前輩”了……
諸葛先生沒想到溫一諾的“標準”這么隨心。
他被噎了一下,扯了扯嘴角說:“我覺得這個屋里的風水沒有問題。”
“我看過這個姑娘的生日,按照初步八字推算,她的吉位是火位,而這個床的位置正好擺在木位上,木生火,可以旺她。”
“房間朝南,窗口有木,都是火旺之相。”
“按道理說,她不應該……”
諸葛先生話沒說完,但是大家都聽懂了。
她不應該經常做噩夢,也不應該惡劣到一睡不醒的地步。
溫一諾點點頭,曼聲說:“我同意諸葛先生的意見。這里的風水并沒有問題,而且跟委托人女兒的八字很相符。”
她看了看手里的資料,遺憾地說:“這姑娘還有一星期就滿十八歲了……希望她能醒過來參加自己的生日party。”
而芍藥組的這四個人也在房間里走了一通,拿著羅盤,一尺多長的桃木劍,還有放了楊柳枝的觀音凈瓶四處探測。
溫一諾想起自己背包里那根同樣的桃木劍,有點心癢癢。
可惜她不是“除邪祟”那一組的,只能看著這些人“跳大神”。
芍藥組的四個人檢查之后,都收了手,也很迷惑地說:“目前看來,這個屋子非常干凈,而且比一般的新房子都干凈。”
汪道士背著手,不屑地哼了一聲,說:“就這?還要用羅盤桃木劍觀音凈瓶?你們可真能耐……我用鼻子聞都知道這屋子干凈!不僅這間屋子,這整套大宅都干凈!”
溫一諾笑了笑,眼角的余光瞥見從窗戶里樹梢枝頭透射過來的夕陽余光漸漸移到跟窗欞平行的位置,臥室里金黃色的光芒一瞬間消失了。
黃昏時刻,晝與夜的交替正式開始。
剛才關得好好的臥室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那對委托人夫婦站在門口,欣喜地說:“你們都來了呀!”
這是第二更。
大家晚安。
群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