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太太飛快地將手從溫一諾手里奪過來,臉色由紅轉白,悻悻地說:“溫大天師可真厲害,這是能用肉眼驗指痕了?知道的人明白你是在開玩笑,不知道的人,說不定還以為溫大天師有一雙可以媲美顯微鏡的眼睛呢!”
溫一諾偏了偏頭,勾起一邊唇角,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
她很想告訴方太太,你溫大天師我的眼睛,還真的媲美顯微鏡!
連能量的顏色她都能看見,幾個指痕那是灑灑水的小case。
當然,溫一諾沒有得瑟到腦殘的地步。
她知道自己真的能看見那些肉眼看不見,但是用儀器能照出來的東西。
可是這沒必要讓別人知道。
她抿唇笑了笑,說:“您要是不信,可以用驗指痕的儀器啊,一驗就知道了。現代社會,技術進步早就到了普通人難以想像的地步了。”
方太太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硬杠到底,有些尷尬地說:“是,我是看這張照片看了很多遍……我剛才是怕你們笑話我,才沒實話。其實,我先生是我的初戀,可我不是他的初戀,我耿耿于懷啊……于是就對他的初戀上了心,想要看看是什么樣的女子,能跟他在一起。”
方太太這么坦率地說出口,溫一諾反而不好繼續陰陽怪氣了。
不管怎么說,一個人的真情是值得尊重的。
而且方太太跟虞先生也是明媒正娶,結婚二十年,這份感情歷久彌新,難怪她對唐小姐的出現那么緊張。
溫一諾這時又覺得方太太值得同情。
可是她還是什么都沒說,轉了話題說:“那方太太后來做了什么事,才認定唐小姐不是一般人呢?”
方太太剛才說她開始的時候沒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用私家偵探調查了唐小姐,才查到她的身世。
溫一諾判斷這個說法應該有問題,但是她沒再挑刺。
方太太那塊遮羞布已經被她撤下來了,她再多說只能讓人覺得她咄咄逼人。
溫一諾因此掠過這個話題,繼續方太太之前沒有說完的話。
方太太偏了頭,眼神微閃,目光投向大落地窗的方向,看著窗外的明媚陽光,語氣沉了下來說:“……有一次,我想讓私家偵探去跟蹤唐小姐,看看她都什么時候跟我先生在一起。”
“私家偵探一直在給我直播他的追蹤,我就坐在前院的草坪上,那支大的遮陽傘下喝咖啡,突然發現面前的草地上落下一道陰影,有人不聲不響地站在我面前,我一抬頭,差點沒暈過去!——居然是唐小姐!”
方太太的語氣激動起來,“你們知道當時我是多害怕嗎?!明明前一秒還在你手機里直播的人,突然就站到你面前了!——你說這是人能做到的嗎?!”
諸葛先生也倒抽一口涼氣,說:“真的嗎?你的私人偵探在給你直播跟蹤唐小姐的過程,而唐小姐卻來到你家?!那當時私家偵探在哪里?!”
方太太身子微微抖了一下,好像在害怕,喃喃地說:“當時他在市中心的一個大商場里面,據說唐小姐是去那里買東西,他一路跟蹤,我也一直看著,我看得清清楚楚,那私家偵探前面的那個人,明明就是唐小姐!”
“市中心離我們這個小區開車至少要一個小時,她就算是坐飛機過來也沒這么快!”方太太斬釘截鐵地說。
諸葛先生也疑惑了,“如果是真的,那她還真是可疑。不過她又能在大太陽底下出現,也不可能是陰物。”
陰物的范疇很廣,不限于鬼物,還有見不得光和火的邪祟。
這些都是不能見陽光的。
方太太這時已經瑟瑟發抖,牙齒都在打顫:“……對啊,我當時也是這么想的,但是她能跑這么快,怎么也不可能是人吧?”
諸葛先生皺起眉頭,“您的意思是,唐小姐不是人,有可能是妖?”
“妖的話,神通廣大一些的,還是有可能做到日行千里的。”
諸葛先生點了點頭。
溫一諾嗤了一聲,忍不住笑了,“諸葛先生,雖然我國‘建國后不能成精’的規定,管不了你們國家,可是我覺得基本原則還是一樣的。”
“我不認為唐小姐是妖。”
她嘆了口氣,“其實我覺得方太太遇到的事,很好解釋,根本就不是什么妖啊精的。”
“怎么解釋?”諸葛先生露出一絲冷笑,“看來倒是溫道友見多識廣了,愿聞其詳。”
溫一諾手里握著礦泉水瓶晃了晃,淡定地說:“要么,是那個私人偵探擺了方太太一道,要么,是方太太擺了我們一道。”
方太太瞪大眼睛,“溫大天師,您這是什么意思?!我為什么要擺你們一道?那個私人偵探又為什么要擺我一道?!我可是跟他簽了合約,給了他高額報酬的!”
溫一諾放下礦泉水瓶,兩手一攤:“首先我們先排除怪力亂神的東西,不是我不信這些東西,我當然信,我是道門中人,天生就是要除魔衛道的。”
“可是這不等于我們把生活中遇到的任何看起來矛盾的事,都推給怪力亂神,那樣太不負責任,也太腦殘。只有智商不夠用的人才這么做。”
被扣上“智商不夠用”帽子的諸葛先生和方太太覺得自己被內涵了。
他們目光沉沉看著溫一諾,臉上的表情好像都在說:“我看你能聰明到哪里去……”
溫一諾聳了聳肩,“你們別看我,看我也要說。”
“一種可能就是那個私人偵探是吃了雙份茶點,他可能同時也接了唐小姐的單子,也為唐小姐服務,所以跟她串通了嚇唬你。”
方太太蹙起眉頭想了一會兒,遲疑著說:“可是他確實在跟我直播,我從手機上親眼看見的。”
“你以為直播視頻就不能造假了嗎?他如果和唐小姐串通好了,事先錄一段唐小姐逛街的視頻,然后當做直播放給你看,而唐小姐本人,卻留在小區里,等你看得高高興興的時候突然出現在你面前,既能嚇唬你,還能對你耀武揚威一番,從心理上擊垮你,你說可不可能呢?”
方太太蹙起的眉頭陡然松開,氣憤罵道:“對啊!確實有這個可能!唐尼這個瘟生,拿了我的錢,還要給別人辦事,真是不得好死!”
溫一諾琢磨著,這個叫“唐尼”的瘟生,大概就是方太太雇的私人偵探了。
不過溫一諾話鋒一轉,又說:“第二種可能,就是當時唐小姐并沒有出現在您眼前的草坪上,您在說謊話騙我們。”
“所以根據我的推測,您說的這個現象,并不能證明唐小姐的特殊之處。我認為她就是一個普通人。”
方太太:“……”
諸葛先生呵了一聲,對溫一諾說:“溫道友,這就過了吧?方太太如果要騙我們,干嘛要委托我們呢?不是到了走投無路山窮水盡的時候,誰會想著找我們道門來解決問題呢,是吧,方太太?”
方太太忙點頭,一臉委屈地說:“我真沒騙人,我可以發誓!”
溫一諾搖搖頭,“得,您別發誓,人說的話是最不可信的。您有沒有第三方證據,證明當時唐小姐是站在您面前的草坪上?比如有沒有鄰居看見?或者您有沒有拍下照片?哦,對了,您這里的房子有沒有裝監控?如果有的話,我們查一查監控看看當時唐小姐在不在草坪上?”
方太太苦笑了一下,“我們的監控只能保存一個月之內的影像,那件事都過去一年了,監控里早就看不見了。”
“喏,這就是我說的,沒有第三方證明,您說的話,只能當做參考,不能當做事實。”溫一諾也看向窗外,“那鄰居呢?”
從她這個角度看去,方太太家的大房子對面是一片樹林,并沒有直接對門的鄰居。
兩邊的鄰居也隔得非常遠,各家前院后院又都種了用來隔絕視線的綠植,根本看不見鄰居家的草坪。
所以估計也沒有鄰居看見。
溫一諾下了結論,“這件事不能說明唐小姐的‘非人’之處,您再說別的?”
方太太垂下眼眸,苦笑了一下,說:“可是我下面說的話,如果也沒有第三方證明了?是不是溫大天師也不信?”
“這也不一定。如果符合正常的邏輯推理和常規認知,就算沒有第三方證明我也會信。”溫一諾笑瞇瞇的拍了拍胸口,“我這里有一桿秤,會權衡利弊。”
諸葛先生扯了扯嘴角。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個溫一諾年紀輕輕才二十一歲,但是閱歷一點都不比他們這些老江湖少。
她都從哪來的閱歷?
難道從三歲就開始給人看風水面相了?
這怎么可能呢……
諸葛先生當然不信,但是也確定溫一諾不是那種剛從學校里出來,沒有被社會毒打過的無知少女。
她不僅被社會毒打過,而且被毒打過很多次,才有這樣縝密的思維,和對欺騙的警惕。
比如剛才方太太說的話,諸葛先生也覺得有問題,但是他并沒有很在意。
看風水面相,都是幾分真,幾分假,完全要弄得明明白白就沒意思了。
而且他接的委托,是幫方太太對付唐小姐,所以不管方太太怎么說,他都會聽,然后做出自己的判斷,再制定計劃。
溫一諾跟他的立場不同,所以她能打破砂鍋問到底,而他不能。
就在諸葛先生走神的時候,方太太已經在說另外一件有關唐小姐的奇怪的事兒。
“還有一次,大概是半年前,我先生又說要加班,不回家,我知道他是去跟唐小姐在一起了。”
“可是那天,我們的小兒子新仔發燒,想見爸爸,我實在忍不住,就給虞先生打電話,讓他回來,順便去超市買點退燒藥。”
“結果,虞先生沒有接電話,是唐小姐接的電話,問我有什么事。”
方太太想起那天的憋屈,忍不住落淚。
諸葛先生也跟著說:“這太過份了,這是明晃晃的挑釁啊!”
溫一諾也跟著點頭,不過沒說什么。
方太太拿紙巾擦了擦臉,鼻頭紅紅的,是真傷心的那種哭。
她低聲說:“我本來想摔了電話,可是新仔一直在要爸爸,我只好忍氣吞聲,求她說,讓虞先生回來,新仔生病了,讓他買點退燒藥回來。”
“結果唐小姐毫不客氣地說,生病就去醫院,找虞先生有什么用?然后毫不客氣地掛了電話。”
“我當時憋著一口氣,直接沖出家門,朝唐小姐家跑去。”
“我知道她搬到我們小區,也知道她住哪兒,之前我裝不知道,只是想自己的老公在外面玩累了,還知道回家……”
方太太哭得越來越厲害了,幾乎都說不出話來了。
溫一諾和諸葛先生對視一眼,都覺得這一次肯定是真的。
他們道門中人,看人說話,還是有自己的一套判斷方法的。
方太太好不容易止住淚水,哽咽著說:“那天晚上天很黑,天上連月亮都沒有,只有一點點的星星。小區里的路燈很明亮,我一口氣跑到她家門口,卻發現本來黑黢黢的庭院,突然一下子亮起了燈。”
“剛才還空無一人的院子里張燈結彩,很多穿著禮服的男男女女在那里喧鬧嬉笑,居然是在開party!”
“我當時真的嚇壞了。我轉彎過來的時候,明明看見這里黑黢黢的,一個人都沒有。怎么可能一眨眼功夫,就冒出這么多人?!”
“剛才溫大天師說那個私人偵探可能用早就拍好的視頻糊弄我,這個我信,確實有這個可能,可是面前這個草坪上的party,卻是真真切切出現在我面前。”
“還有歡快流暢的藍色多瑙河圓舞曲,最適合跳華爾茲。”
“我當時嚇得大喊一聲,‘什么人?!’,然后眼前的一切就如同夢幻泡影,一下子消失不見了。”
“我面前還是剛才那一片黑黢黢的庭院,灌木修剪的整整齊齊,杜鵑花在路燈下綻放,唐小姐那所法式鄉村別墅廚房里的燈亮了,一男一女兩個人的投影出現在窗簾上。”
“我一眼就看見那個男人的投影就是我丈夫虞先生,女人就是唐小姐。”
“我站在庭院入口處,既害怕,又難過地看著那廚房里的燈。”
“過了一會兒,男人的投影從廚房里消失,再過了一會兒,我先生從那法式鄉村別墅大門里出來了。”
“我忙轉身往回跑,在他沒看見我之前,躲在路邊的灌木后面。直到看見我先生回家了,我才從灌木里鉆出來,再裝作出去買藥的樣子,走了回去。”
方太太說到這里,頓了頓說:“……這件事應該有溫大天師要的第三方證明。當時唐小姐房子前院草坪上傳出來的《藍色多瑙河》音樂,很多鄰居都聽見了。他們第二天還在議論,是不是誰家晚上開party了,居然沒有請大家去參加,真是不夠朋友……”
這是第一更,今天兩更哈。
第二更晚上七點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