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國公府。
秋獵是天家盛事,也是京城勛貴們競相爭先嶄露頭角的大好機會。賀祈和賀袀兄弟兩人,皆要伴駕隨行。
魏氏早已為丈夫收拾好衣物行禮,卻遲遲未見賀袀回來,神色間露出一絲怏怏。
賀袀和鄭氏母子說話,從來不讓她旁聽。成親幾年了,她這個妻子在賀袀眼里的地位,怕是連貼身長隨都不及。
已將近子時,母子兩人到底在商議什么?
“……此次秋獵,是除掉賀祈的一個大好機會。”
鄭氏聲音壓得極低,目中閃著令人心驚的寒光。平日那張溫和慈愛的臉孔,褪去了所有偽裝,狠辣得令人心驚“你絕不能出手,更不可有半分異動。不管事情成與不成,都不能讓任何人對你生出疑心。”
賀袀目光一閃,略一點頭“母親說的話,兒子都記下了。”
他隱忍半年,每日和賀祈同進共出,在眾人面前“兄弟情深”。哪怕賀祈出了什么“意外”,眾人也不會疑心到他身上。
賀袀略一猶豫,低聲問道“母親,賀青山真能靠得住嗎?”
賀青山是平國公府的家將,頗受器重,在府中地位著實不低。而且,賀青山是賀祈的半個師父,賀祈對賀青山一直信任有加。
此次秋獵,賀祈從府中挑了數十個侍衛隨行。賀青山也位列其中。
事情成了,賀祈徹底成了廢人。賀青山“誤傷”主子,只能自盡以全忠心。事情若不成,賀青山也沒了退路。
不管結果如何,賀青山都是死路一條。
賀青山真肯舍下前程性命,對賀祈動手嗎?
鄭氏扯了扯嘴角,淡淡說道“這步棋,在十年前我就已經布下。賀青山絕對忠心可靠。”你不必憂心。
“從現在起,你就將此事拋在腦后。在賀祈面前,不可露半分端倪。等賀祈受傷的消息傳到你耳中,你要裝出傷心悲慟的模樣。”
“阿袀,這件事,關乎著你日后的前程。你絕不可疏忽大意!”
賀袀深呼吸一口氣,點點頭應下。
子時過后,賀袀才回了院子。
魏氏打起精神,揚著笑臉迎上前“明日你還得早起進宮,有什么事,以后和婆婆商議便是。怎么非要今晚說?”
沒料到,隨口之言,竟觸怒了賀袀。
賀袀神色一沉,冷冷道“不該你過問的事,不得多嘴。”
說完,沉著臉拂袖而去,獨自去了書房歇下。
魏氏莫名其妙碰了個硬釘子,既難過又委屈,很快紅了眼圈,哭了一場。
凌云閣里,蘇木低聲稟報“啟稟公子,二公子和二夫人閑話至子時,剛回了院子歇下。”
賀祈隨意嗯了一聲。
蘇木心里暗暗奇怪。
公子自進宮做了御前侍衛,忙于當值,回府也多是休息。極少過問府中之事,今晚怎么忽然令他盯著二公子和二夫人的動靜?
明亮的燭火下,賀祈神色莫測,目中閃爍著莫名的寒意,竟令蘇木心中凜然,有些奇異的陌生。
賀祈似察覺到蘇木的疑惑,抬眼看了過來“蘇木。”
蘇木立刻斂容應道“小的在,請公子吩咐。”
賀祈目光閃動,聲音里透著涼意“明日起,我要伴駕去秋獵。你就不必同去了。”
什么?蘇木一驚,反射性地抬頭看向賀祈。
雖然名單里沒有列上他的名字,可他是賀祈的貼身侍衛,怎么能不同去?
賀祈淡淡道“你留在府中,替我守著凌云閣。記住,不管傳來什么消息,都不要驚慌失措。”
蘇木聽得一頭霧水,忍不住問道“公子這吩咐,到底是何用意?公子此行伴駕,能有什么消息讓小的驚慌失措?”
賀祈目光又是一閃,意味深長地扯起了嘴角“不必著急,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蘇木“……”
公子到底在賣什么關子?
蘇木壓下心頭的疑惑不解,低聲應下。
蘇木退下后,賀祈躺在床榻上,閉上雙目。
魚餌已經放進水里,只等魚上鉤了。
隔日五更,天色微亮,程錦容已收拾妥當,去了太醫院當值處。
天子秋獵,要半個月之久。所有的御前侍衛,皆伴駕隨行。
伴駕的文臣武將共計五十余人,另有皇室宗親數人,每個人可以帶數十名侍衛,如永安侯鎮遠侯晉寧候平西侯,可以帶上百名親兵。還有的趁機帶上自家子侄后輩,期望著在此次秋獵中出頭露臉。
另外,還有一眾皇子和后宮數名嬪妃。皇子們可以帶兩百親兵,嬪妃們可以帶伺候的宮人內侍。
元思蘭也被點名伴駕。不過,他帶的親兵最少,只有區區幾個。壽寧公主大著膽子求伴駕,宣和帝也允了。
六皇子往年從未參加過秋獵。此次宣和帝興致頗佳,令六皇子同去。六皇子收拾行李的時候,不但帶上弓箭,還帶了滿滿兩箱的書,也因此成了宮中笑談。
零零總總算來,共計六千余人。堪稱聲勢浩大。
二十余名太醫,留下一半在宮中,另外一半,皆要伴駕隨行。
杜提點特意將周太醫留下,叮囑周太醫為裴皇后看診伺疾“……娘娘纏綿病榻多年,病根猶在,需慢慢調養。你三日去一回椒房殿,為娘娘請脈,不可懈怠。調整藥方,不可急躁。”
周太醫恭聲應下。
杜提點又將所有伴駕隨行的太醫召集到一起“……每年秋獵盛事,我們身為太醫,所求的無非是平安穩妥四個字。”
“貴人們做什么,皆和你們無關。你們不必外出,也不能外出,耐心等候傳召便可。”
帶著太醫前去,是為了預防有人受傷或是生急病之類。
照往年秋獵的情形來看,受些輕傷的人是有的,一般不會有重傷或性命之憂。太醫們其實清閑的很。
就當是出宮散散心了。
太醫們心里想著,一臉肅然地應下。
杜提點目光一掃,掠過程錦容的臉龐“程醫官,你隨本提點坐同一輛馬車。”
在眾太醫隱含艷羨的目光下,程錦容從容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