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永安侯夫人進宮請安。
一個人的日子好不好過,其實一眼便能看得出來。
華服濃妝,也遮不住永安侯夫人眉眼間的憔悴和消沉。擠出的笑容里,沒多少輕松歡快,反倒透出不自覺的惶然。
照例是菘藍迎永安侯夫人進椒房殿。菘藍一見永安侯夫人,心里略略一沉。殊不知,永安侯夫人見了菘藍,也是一驚。
永安侯夫人低聲問道:“你近來瘦了許多,可是宮中日子不太好過?”
何止是不太好過,是太不好過了。
裴皇后的威勢漸濃,首當其沖承受壓力沖擊的,就是菘藍和青黛。
裴皇后雖未直接發落兩人,不過,時不時地挑剔數落責罰,也夠兩人喝一壺的了。如今,兩人在椒房殿里的威信大減,倒是另有幾個宮女,得了裴皇后的提攜重用……
個中滋味,不提也罷。
菘藍打起精神笑道:“宮中一切安穩如常,夫人不必憂心。”
怎么能不憂心?
裴皇后身體一日好過一日,已沖宮務伸手,開始掌控椒房殿。程錦容更是水漲船高,到了圣前伺疾。
此消彼長,永安侯府如今在裴皇后母女面前,哪里還有趾高氣昂的資格,只有低頭隱忍的份了。
永安侯夫人心里不知多少次痛心疾首悔不當初。
永安侯夫人咽下喉間的嘆息和苦澀,隨菘藍進了椒房殿。
身著紅色宮裝的裴皇后,端坐在鳳椅上,神色淡淡,鳳目一掃。
身側的程錦容,神色同樣淡然,目光一同落在永安侯夫人的臉上。
永安侯夫人呼吸一頓,很快擠出笑容,上前向裴皇后行禮:“妾身給皇后娘娘請安。數日未見,娘娘鳳體可安好?”
裴皇后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自錦容進宮伺疾,本宮的身體大為好轉。永安侯夫人時時惦記本宮的身體,本宮心里著實感動。”
永安侯夫人滿面堆笑:“妾身一直盼著娘娘鳳體安康。”
裴皇后目中微涼,有意晾了永安侯夫人片刻,才張口賜座。
永安侯夫人戰戰兢兢地坐下。
裴皇后將永安侯夫人的神色看在眼底,心里頗有些唏噓。這些年,私下里她不知見過永安侯夫人多少回譏削的嘴臉。
如今風水輪流轉,她安然端坐,不言不笑,永安侯夫人卻是提心吊膽,小心翼翼。
皇權冰冷又無情,卻又殘酷快意。
無權無勢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任人欺凌。而現在,她已徹底轉變,權勢在她手中,還有誰敢欺辱她半分?
“夫人今日進宮,除了請安之外,可是有什么事?”裴皇后淡淡問道。
永安侯夫人忍住擦拭額角冷汗的沖動,笑著說道:“妾身確實有兩樁喜事,要和娘娘說一說。”
喜事?喜從何來?
裴皇后不動聲色地看著永安侯夫人:“有何喜事?”
程錦容眸光微閃。
不年不節,永安侯府還會有什么喜事?想來,一定是裴璋和裴繡的親事了。
果然,就聽永安侯夫人笑著說道:“回娘娘的話,是阿璋和阿繡的親事。”一邊說著,一邊飛快地看了程錦容一眼。
程錦容神色淡淡,窺不出半分情緒。
也是,程錦容已攀上了平國公府這門親事,哪里還會在意永安侯府。
永安侯夫人將心頭的氣悶咽下,笑著說了下去:“阿璋今年十六,轉過年就十七了。阿繡今年也十五了。都已到了婚嫁之齡。”
“侯爺幾個月前,就開始操持他們兄妹的親事。如今都得了準信,打算著年前就為阿璋定下親事,阿繡年后定親。”
“阿璋的未婚妻,是靖國公府嫡女,葉三小姐。”
“阿繡定下的是衛國公府的江六公子。”
什么?
裴璋和葉輕云?裴繡和江堯?
這簡直是亂點鴛鴦譜!
饒是程錦容素來冷靜,此時也忍不住皺了皺眉。
永安侯夫人顯然誤會了程錦容的神色微變,心里那口悶氣倒是散了不少。
她的兒子,是永安侯嫡子,相貌才學品性家世,無一不出眾。程錦容有眼無珠,不愿嫁裴璋。難道裴璋還愁娶不到媳婦不成?
葉輕云在京城貴女中名聲確實不怎么好聽,永安侯夫人也不太樂意娶這么一個潑辣彪悍的兒媳回來。不過,京城適齡的貴女中,葉輕云家世門第最高。
永安侯打著和靖國公府聯姻的主意,奈何裴璋一直拒不點頭。
直至秋獵過后,裴璋身心遭受巨創,一派心如死灰的模樣。永安侯再提親事,裴璋一言不發,算是默認了。
永安侯親自向靖國公提親,靖國公整日為孫女的親事發愁,忽然來了這么一樁好親事,豈有不應之理。兩家已有默契,只等合過庚帖,便可正式過禮了。
真正令永安侯夫人不滿的,是裴繡的親事。
衛國公府的江六公子,誰人不知是嬌生慣養的紈绔一個,動輒哭鼻子抹眼淚的慫貨。永安侯當時一提江六公子,永安侯夫人第一個就反對,裴繡更是哭鬧了幾回……
不過,這絲毫影響不了永安侯。
衛國公府請了官媒登門,永安侯已應了親事。
等裴璋先定親,緊接著就輪到裴繡了。
裴皇后對永安侯的為人,自然也清楚得很,語氣中透露出一絲譏削:“永安侯真是一片慈父心腸,為一雙兒女都尋了好親事。”
靖國公府,衛國公府府,皆是傳承百年的勛貴府邸。永安侯府和葉家江家結親,帶來的好處不必細述。
日后在朝堂上,永安侯也有了助力。
果然是好親事!
永安侯夫人被譏諷得耳后發燙,面上還得維持笑容:“娘娘說的是。侯爺對這兩門親事滿意得很,妾身也是一片歡喜。”
“妾身今日進宮,便是特意將此喜訊告訴娘娘。”
裴皇后扯了扯唇角:“本宮聽了也高興的很。”
永安侯夫人笑容不減,又親熱地笑道:“錦容和賀三公子的親事,也快定下了吧!這等喜事,做舅母的心里也覺歡喜。待錦容出嫁之時,舅母一定為你厚厚添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