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數語,描繪出了當時的險境。
賀祈聽在耳中,也覺心驚肉跳,手臂不自覺的用力,將懷中少女摟得更緊了一些:“阿容!”
阿容,我真恨不得以身代之。
奈何宣和帝疑心過重,連自己的妻妾兒女都信不過。更別說御前侍衛了。
這一年多來,賀祈御前當值,風光顯赫,看似簡在帝心。可賀祈心里很清楚,宣和帝并未真正以御前侍衛為心腹。
御前侍衛多是出身勛貴武將的少年,宣和帝設下御前侍衛大選,從中擇優秀出眾的進宮當值。既是給武將子弟的晉升之路,也是施恩馭下的手段。而且,還能以此來牽制朝中武將。可謂一舉數得!
這份帝王心術,不得不令人嘆服。
程錦容又低聲道:“皇上寢室的龍榻下有密道,設有密室。密室中還有密道密室。這一個月來,我們一直在密室里。”
賀祈聞言目光一閃:“果然有密室。”
以宣和帝的多疑,在密室里治病才合情理。
程錦容將密室里的情形仔細說了一回:“……進出密室,要以特殊的手法打開機關。我雖仔細留意,卻也窺不清趙公公的手法。而且,趙公公為人十分警覺,我最多看上一眼,就得移開目光。”
賀祈低聲道:“不知道也無妨。皇上既決定出密室,想來日后不會再進密室了。”
程錦容略一點頭,又輕聲道:“皇上調養龍體,非一日兩日之功。而且,腎臟受損之人,比常人更易生病。接下來的一兩年,我都要在天子身邊伺疾。”
“皇后娘娘和六皇子殿下,此次一同伴駕隨行,也是難得的良機。”
何謂良機?
裴皇后搏得圣寵,六皇子搏得圣心。
天家皇子,皆有資格競爭儲君之位。大皇子有圣眷,二皇子是嫡出。六皇子同樣是“嫡出”的皇子,也同樣有角逐東宮的資格。
賀祈略略俯頭,和懷中的程錦容對視。
沉默片刻,賀祈才低聲問道:“阿容,你想好了嗎?”
話中的復雜深意,也唯有程錦容能體會了。
程錦容目中閃過堅定:“是!這是皇后娘娘和六皇子殿下唯一的生路。也是大楚百姓的生路。”
前世,裴皇后自盡輕生,六皇子病逝而亡。她倉惶逃出京城,程望慘死邊關。
這一世,她要令所有在意的人,都好好活下去。
六皇子被立為儲君,日后登基為帝,是最好的辦法,也是唯一的生路。
賀祈定定地看著程錦容,然后說道:“好。你既已想好了,我也會全力助你。”
程錦容沒有露出震驚或感激之色,只無奈又歉然地苦笑:“你我定了親事。我做什么,少不得牽連到你。”
“這一句對不起,說來虛浮無力。我也無顏對你說了。”
賀祈正色道:“本來就不必說。”
“大皇子懦弱無能,平庸無德。二皇子心胸狹窄,性情陰狠。前世邊關之禍,皆因他們兩人而起。”
“他們根本就不配為儲君。”
“自我重生入宮后,我一直在思慮此事,并且一直暗中觀察幾位皇子的為人品性。四皇子五皇子同樣重武輕文,現在的大楚朝,外有強敵,內有憂患。看似強大,實則早已千瘡百孔,沉疴難返。”
“大楚和韃靼,遲早會有一戰。不過,這一仗過后,就應該令百姓修養生息,不再輕啟戰事。朝中重武輕文的風氣,也該改一改了。至少應該文武并重,武將守衛疆土,文臣治理國家。文武相濟,如此才是正道。”
“六皇子雖然年少一些,卻敦厚正直,有容人的氣度,更有一顆仁厚的心。論品性,他才是最適合為儲君的皇子。”
“在你張口之前,我便已暗自決定,以后要助六皇子謀奪儲君之位。”
“所以,你不必有什么愧意。這本來就是我的決定。我們兩人這是不謀而合。”
這等事,賀祈沒必要說謊,也不會說謊。
不過,她也清楚地知道。賀祈會這么快下定決心選擇六皇子,其中一定有她的緣故。
賀祈是平國公世子,平國公賀凜和大將軍賀凇遠在邊關,賀祈身在京城,他的政治傾向,便能代表賀家的立場。
有賀祈全力支持,于勢力單薄的六皇子而言,自是一樁好事。
程錦容凝視著賀祈,嘴角微微揚起:“好一個不謀而合。既然我們兩人目標一致,那我也不言謝了。”
賀祈挑眉:“你我之間,何須言謝。”
兩人對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有一種情意,或許不驚天動地,也未熾烈至時刻燃燒。只在彼此心頭默默滋長。
他們的情意,便是如此。
兩人各有差事,不能時時黏在一起。賀祈雖然不舍,還是張口道:“你去沐浴更衣,休息片刻。或許,皇上很快就會令人來傳召你了。”
程錦容嗯了一聲。
兩人的目光又膠著片刻,賀祈才嘆了一聲:“我真得走了。”
程錦容抿唇一笑:“誰不讓你走了。又沒人用繩子扣住你的腿,是你賴著不走。”
賀祈咧嘴一笑,忽地上前,在程錦容的臉頰上親了一口。沒等她惱羞或瞪眼,就快步走了。
這個登徒子。
程錦容瞪著賀祈的背影,下意識地以手輕觸被親過的面頰。
有點燙。
程錦容沐浴更衣后,只睡了一個時辰,便被傳召至天子寢室。
裴皇后和六皇子一直在寢室里。
宣和帝平日話語就不多,如今龍體虛弱,自然更沒了閑話的興致。之前一直閉目假寐。裴皇后也不吭聲,就這么安靜地陪伴在一旁。
六皇子也乖乖地待在床榻邊,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本書,低頭看得分外專注。
腳步聲響起,六皇子抬起頭,沖程錦容笑了一笑。
程錦容也微微一笑。
血緣確實奇妙。她和六皇子從未相認,六皇子卻對她一直十分親近。這份不自覺的親密,更勝過壽寧公主。
六皇子自己渾然不察,外人卻能看得分明。也怪不得壽寧公主對她嫉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