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知道此事的人是六皇子。
程錦容正和裴皇后低聲說著話,六皇子便興沖沖地來了。沖程錦容咧嘴一笑:“容表姐,聽聞你和賀校尉的婚期已經定了。”
程錦容也沒什么忸怩害臊的,笑著問道:“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六皇子笑道:“賀家闔府出動,去程家商議婚期。這等熱鬧趣事,自是傳得飛快。”
六皇子雖未刻意經營自己的勢力,不過,隨著“立儲”風聲越傳越烈,六皇子也隨之水漲船高。六皇子沒有去打聽,自有人主動殷勤示好,將消息傳進六皇子耳中。
六皇子高興了片刻,忽地有些悵然:“以后,容表姐就是賀校尉的妻子,是平國公府的二少奶奶了。”
以后,容表姐最親近的人就是自己的夫婿賀祈,不是他這個表弟了。
六皇子的語氣里飄出淡淡的酸味。
程錦容失笑不已,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放心,就算我嫁給賀祈,做了賀家婦。殿下在我心里的地位,依然穩固如山,無人可取代。”
六皇子被哄得甜滋滋美滋滋:“真的嗎?”
程錦容笑著點頭。
真的。
元辰,你在我心里的地位,誰都無法取代。
裴皇后看著姐弟兩個親昵地說笑,也覺心情愉悅。
趙公公笑著走了進來,先行了一禮,恭聲說道:“午膳已經備好了。皇上令奴才來傳口諭,請娘娘和六皇子殿下一同去用膳。”
裴皇后含笑點頭。
宣和帝的病癥已經痊愈,胃口卻大不如前。滿席的珍饈美味,只略動了幾筷子。倒是裴皇后母子,今日胃口格外好。
尤其是六皇子,正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的年齡。連著吃了兩碗,還有些意猶未盡。
宣和帝目中閃過笑意:“再添一碗。”
六皇子咧嘴一笑,果然添了一碗,又吃得干干凈凈。
裴皇后笑著嗔道:“小六,你可別吃撐著了。”
“母后,我今兒個心情好,胃口也比平日好,就想多吃一些。”
六皇子略有些稚氣的話,逗得宣和帝開懷一笑:“說給朕聽聽,今日有什么喜事,為何你這般高興?”
六皇子笑道:“容表姐和賀校尉的婚期已經定了,就在八月十二。我聽到這樁喜事,自然為他們高興。”
宣和帝顯然也已知道此事了,隨口笑道:“若不是平國公親自去程府商議婚期。程家也不會松口,允了這個婚期。”
從商定婚期到成親,只有三個月,時間著實短了一些。
六皇子自以為不著痕跡地為賀祈說情:“成親出嫁,一輩子只有一回,自是要風光熱鬧些才好。容表姐出嫁那一日,不如父皇派些御前侍衛隨賀校尉一同去迎親。”
賀祈現在還是“戴罪之身”。到成親的時候,也該讓賀祈回宮繼續做御前侍衛統領了吧!
裴皇后溫聲道:“小六,不得妄言!”又轉頭對宣和帝說道:“賀祈犯下大錯,皇上只罰三個月,傳出去不成樣子。依臣妾看來,應該等他們成親之后,才令賀祈回宮當差。”
罰三個月不成樣子,罰四個月就正好了是吧!
母子兩個一搭一唱地為賀祈說情,十之八九都是沖著程錦容。其實,就是宣和帝自己,心里也在暗暗思忖此事。
宣和帝扯了扯嘴角,淡淡道:“行了,此事朕自有思量。”
成了!
裴皇后和六皇子對視一眼,暗自笑了起來。
程錦容和杜提點也在一同吃午飯。
杜提點人老了,牙齒松動,喜歡吃些軟甜的菜肴。今日一道櫻桃蒸肉很對他的胃口。這是以帶皮的五花肉上鍋蒸,然后切成長條,再以櫻桃熬成甜湯澆在肉上。甜而不膩,十分美味。
杜提點吃了大半碗的肉,還要伸筷子。
程錦容終于看不下去了,笑著勸道:“你今日已經吃了這么多肉,還是別再多吃了,免得積食不好克化。”
身為大夫,能不懂這其中的道理?
杜提點依舊不屈不撓地伸筷子,又夾起了一片肉送入口中,心滿意足地嘆道:“放心,我早就備好消食的藥丸了。”
程錦容:“……”
程錦容哭笑不得,再次張口:“吃多了傷胃傷身,師父年紀不小了,還是以養生為要。”
杜提點被程錦容念叨得頭痛,只得擱了筷子,隨口笑道:“為師我自小學醫,在宮中做了二十幾年太醫,一直小心翼翼謹慎細微。現在都是六十歲的人了,就是此時合眼,也算長壽了。不必講究這么多了。”
近來,杜提點時有“為師已經老了”的感慨。
程錦容心中微動,輕聲問道:“師父是不是想告老致仕了?”
杜提點捋了一把花白的胡須,沖程錦容略一點頭:“你既是看出來了,為師也不瞞你。為師確實有這個念頭。”
“人過六十,葉落回鄉。我自二十歲進京,忽忽四十載。近來時時做夢,總夢見家鄉,醒來后滿心悵然。”
“錦容,為師真的老了。人老齒松,精力不濟,就連目力也大不如前。身為大夫,眼不亮手不穩,實在是大忌。”
“更何況,為皇上看診,容不得半點疏忽大意。為師也不怕告訴你,如今為師已經不敢為皇上施針,唯恐有個差池,落得和常院使一樣的下場。”
說到這兒,杜提點自嘲地笑了一笑,繼續說了下去:
“如今皇上身邊有你,為師也沒什么不放心的了。等你成了親,為師就向皇上告老回鄉去。”
“錦容,你聰慧靈敏,聞一知十,在醫術一道的天賦,是為師生平所見最出眾的一個。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不過,為師還是要勸你一句。伴君如伴虎!做天子太醫,醫術重要,說話行事更要慎之又慎。免得風頭太過,惹來眾人眼熱,或是皇上心生不滿猜疑。”
程錦容心中不舍,卻未多言,略一點頭:“師父的話,弟子都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