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沒有別人,也沒必要再裝什么表姐妹情深了。
程錦容淡淡道:“裴繡,這些場面話不用說了。你我之間關系如何,彼此都心知肚明。你特意邀我獨處,定是有事想問我。就別拐彎抹角了。”
“想問什么,你就問吧!”
裴繡被噎得臉色忽紅忽白,咬咬牙道:“好,那我就問了。你……你為什么忽然離開裴家?”
“你和大哥青梅竹馬,彼此有情,為何忽然決裂?”
“我的父親母親對你有養育之恩,你為什么半點不念及這份養育恩情,對他們冷淡疏遠,再不肯登裴家的門?”
真正的答案,裴繡心里當然明白。
她真正想知道的是,程錦容到底知不知道那一樁要命的陳年舊事?還有裴皇后,會不會因心中怨恨對裴家動手!
程錦容看著裴繡,聲音淡漠:“無可奉告。”
裴繡:“……”
裴繡氣得火冒三丈,眼里蹭蹭冒火星:“程錦容!你這是故意耍我嗎?”
程錦容略一挑眉,似笑非笑:“我只讓你盡管問,又沒說你問了我一定要告訴你答案。”
裴繡又被噎得啞然無語。
程錦容從裴繡的反應中,已經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裴繡不知從何處得知了裴皇后的身世秘密,今日是想刺探她知道了多少。
“裴繡,”程錦容神色一斂,徐徐說道:“我奉勸你幾句,聽或不聽都隨你。”
“你現在已嫁入江家,做了江家婦。以后,收起你那些壞脾氣,好好和江六過日子。日后不管裴家出了什么事,只要江家肯護著你這個兒媳,你就能平安無事。”
“你一味折騰鬧騰,和婆家關系不睦,和自己的夫婿感情不佳。這是在作踐自己的福分。”
“你好好想一想,就知道以后該怎么做了。”
說完,程錦容轉身離去。
裴繡反射性地追上前兩步,抓住程錦容的衣袖,急急低語:“程錦容,你別走,給我說清楚。這件事已經在我心里悶了很久了,我一定要弄明白。你告訴我,你的親娘到底死沒死,在宮中的皇后娘娘是不是……”
程錦容轉過頭來,目光冷凝銳利,如一把利刃,寒意畢露。
裴繡心中一個咯噔,所有的話都哽在了喉嚨里。
“裴繡,有些事,你還是忘了的好。”程錦容冷冷警告:“若是透出口風,就會惹來殺身之禍。”
“想平安地活下去,就要學會裝糊涂。不該你知道的事,你就當什么都不知道。”
裴繡被她目中的寒意驚到了,反射性地松了手。
程錦容扯回衣袖,邁步離去。
這一回,裴繡沒再拉住她,怔怔地站在那兒,腦海中不斷回響著程錦容說過的話。越想越覺心驚,越想越是害怕。
那些事都是真的……
所以,大哥裴璋才會痛失心上人,和父親反目。
六皇子被立為儲君,宮中的“裴皇后”勢力漸盛。天子龍體虛弱,撐不了幾年。有朝一日,太子登基,宮中徹底成了“裴皇后”的天下。到那時候,“裴皇后”豈肯放過裴家?
如果有那么一天,她該怎么辦?
裴繡心中溢滿了絕望悲涼,蹲下身子,以袖掩著臉,低聲哭了起來。
所有的彷徨驚懼不安,都化為淚水,流出眼眶。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忽地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你這是怎么了?為什么一個人躲在這兒哭?”
是夫婿江堯的聲音。
裴繡抬起迷蒙的淚眼,滿面的悲愴絕望。
江堯被嚇了一跳。他們兩人成親一年,從成親第一日起就鬧別扭。之后時常慪氣,爭吵冷戰都是常有的事。
他見慣了裴繡無理取鬧的任性,此時這般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可憐兮兮的樣子,還是第一次看見。
江堯心中一軟,俯身為她擦拭眼淚,聲音溫柔了幾分:“你哭什么?是誰讓你受委屈了?”
裴繡就如即將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用力攥住江堯的衣袖,抽噎著問道:“江堯,我問你,如果有一天,裴家遭難,我這個出嫁的女兒也會被牽連。到時候,你會不會護著我?”
面容俏麗的裴繡,哭花了臉,哭腫了眼,鼻涕混合著眼淚一起往下流淌。和梨花帶雨扯不上半點關系。
江堯看著這么一張大花臉,很難生出憐香惜玉的心情來,有些頭痛地嘆了一聲:“你先別哭了。有什么話,我們回去再說。”
裴繡沒聽到想要的答案,心中既酸楚又難過,又哭了起來:“我就知道,你從來沒將我放在心上。從成親的第一天起,你就對我冷冷淡淡。你心里根本就沒我這個妻子。”
江堯忍無可忍地張口回擊:“裴繡!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好好想一想,到底是誰先沒將誰放在心上!”
“你嫁入江家一年有余,整日繃著臉,瞧不上我這個夫婿,也不樂意做個孝順的兒媳。母親稍微說你幾句,你就哭哭啼啼地和我鬧騰。”
“是我不想對你好嗎?是你不想好好過日子,時常和我慪氣。動輒將我攆去書房!祖父祖母都快看不下去了。母親也心疼我,私下里問過我數回。哪一次,我都替你遮掩,從不說你的不是。”
“可你是怎么對我的?我從宮中當差回來,你可曾問過我是否辛苦?你為我準備過宵夜熱茶嗎?你關心過我嗎?”
江堯顯然也是動了真火,一張白凈的臉孔被怒火染紅,咬牙怒道:“裴繡,人心都是肉長的。你怎么對我,我便也怎么對你。你沒將我當成丈夫,為什么對我要求這么高,要我處處將你放在心上?”
裴繡:“……”
裴繡從未見過江堯這般惱怒的模樣,又被這些錐心的詰問刺得啞口無言。
他說的這些,她確實都沒做過。
她一直活在自怨自艾自憐自傷中,根本就沒想過江堯的感受。
她忽然沒了和江堯對視的勇氣,以衣袖遮著自己的臉,繼續哭泣。
這是在康寧公主府里,江堯滿心怒氣,也不能丟下裴繡不管。硬邦邦地說道:“你別哭了,快去凈面梳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