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入耳,六皇子心中頓時一驚,反射性地抬頭看向宣和帝。
父皇竟容他去平國公府見程錦容?
父皇到底是真的寬容大度,還是意存試探?
宣和帝也在看著六皇子。
宣和帝的目力只恢復到了能看清幾尺的地步。此時,六皇子離床榻六尺左右,正好在宣和帝所能看見的范圍外。
小六是有心還是無意?
這對天家父子,默默對視一眼。
然后,六皇子拱手應下:“是,兒臣謹遵父皇之命。等孩子滿月時,兒臣會親去平國公府,賞賜程太醫和一雙孩子。”
宣和帝不再多言,揮揮手,示意六皇子退下。
待六皇子走后,宣和帝宣了七皇子八皇子的生母前來。
后宮嬪妃們被晾了幾年,如今雖說天子病重不能伺寢,不過,能踏進保和殿在天子身邊伺疾,也是莫大的榮耀了。
“臣妾伺候皇上喝藥吧!”七皇子生母聲音嬌柔,容顏如花。
八皇子生母也同樣是個美人,笑盈盈地在床榻邊噓寒問暖:“皇上今日可好些了?整日待在寢室里,定有些氣悶。臣妾陪皇上說話解解悶吧!”
宣和帝隨意嗯了一聲。
趙公公照例在一旁伺候,看著兩位面露喜色的嬪妃,再看看神色莫測的宣和帝,趙公公不由得暗暗腹誹。
皇上想見的人,其實只有裴皇后。
不過,以宣和帝的脾氣,絕不可能承認這一點。相反,宣和帝不斷地召后宮嬪妃前來。仿佛要借著這樣的舉動證明自己并不在意裴皇后。
此時,一個內侍悄步走了過來,在趙公公的耳邊低語幾句。
趙公公神色不動,略一點頭。
“皇上,”趙公公走到龍塌邊,低聲道:“奴才有一樁要事稟報。”
兩位嬪妃立刻行禮告退。
宣和帝對兩位嬪妃的離去毫不關心,看向趙公公:“出什么事了?”
趙公公壓低聲音稟報:“啟稟皇上,天牢那邊送了消息來,二皇子殿下已經徹底失了心智。”
失了心智,這是委婉的說法。
說的直白點,就是已經瘋了。
宣和帝目中滿是冷意,甚至冷冷地笑了起來:“你代朕親自去看一眼。如果他是裝瘋,就賜他一杯毒酒。若是真的瘋了,就留他一命,將他送回二皇子府。”
提起二皇子,宣和帝沒有半點不舍,聲音里滿是寒意。
趙公公低聲應是。
半個時辰后,趙公公出現在天牢的刑房里。
半個多月前,永安侯被抬進刑房,當著二皇子的面生生勒死。永安侯死后,尸首無人動過,一直維持著死前的姿勢。
過了這么多天,尸首已經開始腐爛,散發出濃烈的刺鼻的惡臭。別說看一眼,便是這惡臭,也會熏得人將隔夜的飯都吐出來。
而二皇子,被鐵鏈捆縛住全身和手腳,日以繼夜地對著這具尸首。
每日勉強吃下去的饅頭喝下去的清水,很快就會吐得干干凈凈。
一開始的幾天,二皇子還會叫嚷怒罵,或是不停地喊著父皇饒命,痛哭流涕求饒。再到后來,二皇子目光直勾勾的,又笑又哭,嘴里不停地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話。
每日都有人將二皇子的一舉一動稟報給宣和帝知曉。宣和帝沒有心軟,下令繼續關著二皇子。
便是意志再堅定的人,也禁不住這樣折騰。更何況,二皇子從來不是什么決絕堅定之輩。沒到半個月就瘋了。
饒是如此,宣和帝也沒放他出天牢,繼續關了幾天。直至今日,才令趙公公前來。
離得老遠,濃烈的惡臭就飄了過來。
趙公公一陣反胃作嘔,差點吐出來。一旁的侍衛立刻送了一方沾了清水的帕子過來。趙公公以帕子捂住口鼻,總算勉強能喘口氣了。
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
一陣略顯詭異的笑聲傳進耳中。
正是二皇子的聲音。
趙公公邁步走到刑房門口,目光一掃。
那具已經快腐爛的尸首,猙獰可怖,就連趙公公也不愿多看一眼。趙公公很快將目光落在不遠處的二皇子身上。
二皇子身上的衣物多日沒換過,已經臟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全身的腥臊臭氣,在濃烈的尸臭下也無人能聞見。
二皇子的臉孔瘦得快脫了模樣,不停地呵呵怪笑,目光渙散茫然,嘴角還有可疑的水跡。
趙公公看向身側的中年男子,低聲問道:“李將軍,二皇子殿下像這樣已經多久了?”
李將軍是宣和帝心腹,和趙公公也算熟悉,恭敬地答道:“殿下從五天前就是這樣了。每日送來的饅頭,殿下都吃了,清水也喝得干干凈凈。”
趙公公略一挑眉:“沒吐過?”
李將軍肯定地說道:“沒有。”
“殿下每日說話嗎?”
“說個不停。不過,多是含糊不清的話,沒人聽得懂。殿下不說話的時候,就像現在這樣怪笑。”
趙公公嗯了一聲,忍著臭氣走上前說道:“皇上命奴才來看看殿下。殿下是否有話要和皇上說?”
二皇子就像沒聽見一般,繼續怪笑。
趙公公耐心地等了許久,待二皇子笑累了,將話又問了一遍。
二皇子茫然地抬頭看了趙公公一眼,根本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誰。
趙公公繼續說道:“殿下記不記得自己叫什么?奴才是誰?還有,殿下為什么會在這里?眼前的這具尸首是誰?”
二皇子沒有半點反應,呆滯地看著趙公公。
堂堂的嫡出皇子,淪落到瘋癲的地步。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趙公公也沒有為二皇子惋惜。弒父弒母的混賬,就是被千刀萬剮也不值得同情。他低聲吩咐幾句,立刻有幾個侍衛上前,將二皇子抬了出去。
二皇子全身都是鐵鏈,一動就嘩嘩作響。伴隨著二皇子的怪笑聲,讓人不自覺地背后發毛。
李將軍低聲問趙公公:“趙公公,永安侯的尸首該如何處置?”
趙公公嫌惡地掃了一眼,淡淡道:“這種人,根本不配用棺木下葬。用一張草席裹了,扔去亂葬崗里喂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