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川柏這般獻殷勤的,只有一樁事。
程望心中有數,故作不知:“什么事?”
程錦容起身,領著一雙孩子出去玩耍。
川柏繼續殷切地說道:“奴才相中了連翹。求公子替奴才做主。”
住進程府后,他就和趙氏身邊的大丫鬟連翹看對了眼。
連翹是程家的家生子,今年二十有二,皮膚白皙,一雙丹鳳眼頗為嫵媚。程家的丫鬟都要隨主子一同學醫,連翹也懂些醫術,尤其擅長種藥草。
程望笑著白了川柏一眼:“你倒是有臉說。”
程府有十幾個丫鬟,連翹是其中最美貌的一個。川柏倒是賊的很,一眼就相中了連翹。
川柏厚顏笑道:“奴才可不是單相思。連翹也中意奴才,所以奴才特意來求主子成全。”
程望笑著調侃:“程家這么多小廝長隨,你比連翹大了十歲不止,這些年也沒攢什么銀子。連翹怎么就相中你了?”
川柏認真想了想答道:“可能是因為奴才生得格外俊俏吧!”
程望:“……”
程望哭笑不得,踹了川柏一腳:“去去去!一邊去!”
川柏被主子踹一腳,也不動彈,繼續央求:“公子可是答應過奴才的。奴才也老大不小的了,再不娶媳婦,連兒子都生不出來了。”
程望也拿厚臉皮的川柏沒法子,揉了揉額頭:“行了,我這就去和大嫂說。不過,有話說在先。如果連翹愿意,也就罷了。如果連翹不情愿,不能勉強。”
川柏喜出望外,笑著作揖:“多謝公子!公子就放心吧!連翹妹妹一定愿意嫁給奴才。”
程望口中對川柏嫌棄的不行,實則對他的親事頗為上心。
他沒急著去找趙氏,先和程錦容商議了一回:“……川柏跟著我在邊軍十幾年,終身大事也被耽擱了。此次我回京成親,也得為他娶個媳婦。”
“他相中了你大伯母身邊的連翹。你覺得如何?”
程錦容略一挑眉,笑著說道:“川柏的眼光倒是不錯。”
連翹年輕又水靈,懂醫術會種藥草,在程家丫鬟里最為出挑。
程望無奈一笑:“可不是么?他一眼就相中了連翹,來求我這個主子去提親。我有些猶豫,就想著先和你商議。”
“川柏嘴是油滑了一些,做起事來卻沉穩仔細。論醫術,絲毫不弱于那些軍醫。若不是我身邊離不得人,他早已能獨當一面了。”
“唯一可慮的,是他年歲大了一些。而且,他還得隨我去邊關,那里生活清苦,比不得京城。只怕連翹不樂意。”
程錦容略一思忖說道:“爹不好意思張口,我先讓紫蘇去探一探連翹的口風。若是連翹樂意,再向大伯母張口也不遲。”
也免得貿貿然張口被拒絕,彼此都尷尬。
程望欣然點頭。
紫蘇得了主子吩咐,私下去尋了連翹兩回。得了連翹的回音后,紫蘇才來復命。
程望這才去見趙氏,提了這樁親事。
趙氏心中早就有數了,笑著說道:“這個川柏,一張口就要將我最得力的丫鬟娶了去。日后他若是對連翹不好,我可不依。”
程望立刻笑道:“大嫂只管放心。要是有那一日,無需大嫂出面,我第一個饒不了他。”
八月十八,川柏和連翹成了親。
八月二十,程望迎娶盧慧娘進了門。
親事在天子賞賜的宅子里操辦,盧家也頗有顏面。
盧將軍領著一眾盧家兒郎來送嫁,對著程望說道:“程望,從今日起,我的女兒就是程家婦。她待你一片心意,希望你珍之愛之。”
大概天底下所有嫁女兒的父親,都是一樣的不舍吧!
高大壯實威猛不凡的盧將軍,在此時也紅了眼。
程望重情重義,為亡妻守身十八年。這份忠貞和深情,誰都會贊許不已。盧將軍往日也常稱贊。不過,等女兒真的嫁給程望了,身為親爹,惦記的卻是女兒的幸福。
程望心中動容,對著岳父深深作揖:“岳父請放心,我程望對天立誓,絕不辜負慧娘。”
盧將軍無聲輕嘆,轉頭時抬手擦了擦眼角。
新婚第二日,程望陪著妻子盧慧娘回門。待到了下午,夫妻兩個才離開盧家。
程錦容不愿擾了親爹新婚之喜,依舊領著一雙兒子住在程府。
程望心里惦記女兒,和盧慧娘商議:“我們現在去程府,和錦容還有孩子們一同吃了晚飯再回去,如何?”
新婚的盧慧娘,穿著一襲紅裙,俏臉含春,目中滿是柔情蜜意:“好。”
程望和盧慧娘乘著馬車到了程府。
趙氏十分歡喜,立刻令人備晚膳,又打發人去送信,讓程方父子和兒媳杜氏早些回來。
程錦容很自然地改了口,喊了一聲母親。
盧慧娘爽利大方,先應了一聲,然后笑道:“我這個繼母,比錦容只大了六歲。錦容叫我母親,我也怪不習慣的。”
程錦容其實也有點不習慣。
好在她們都有心好好相處。一個刻意謙讓,一個心中寬和,沒有處不好的道理。
程望舍不得女兒,張口道:“錦容,你帶著阿圓阿滿去宅子里住些日子。”
程錦容笑道:“阿圓阿滿都是淘氣包,去了肯定鬧騰。父親正是新婚,我們就不去了。”
程望勸不動,只得無奈作罷。
盧慧娘十分感動程錦容的體貼,輕聲說道:“錦容,我嫁給你爹,我們就是一家人。我知道你是體恤我和你爹新婚,不愿打擾。可是,我們很快就要啟程離京。一家人相聚,也不過這幾日。你就隨我們回去吧!”
繼母張口,程錦容很快改了主意,笑著應下:“好,我聽母親的。”
十日后,程望和盧慧娘啟程離京。
程望一家子都來送行。
賀祈也特意告假一日,給岳父岳母送行。
程望榮光換發,看著年輕了數歲。今日穿著天藍色的長袍,頭發以玉冠束起,清俊又儒雅。
身畔的新婦盧慧娘,面若春水,美麗動人。
賀祈打從心底為岳父高興,上前拱手作別:“此去路途遙遠,請岳父多多珍重。也請岳母多保重身體。”
程望笑著應了,盧慧娘脈脈含情地看了夫婿一眼。
阿圓阿滿和外祖父朝夕相伴一個多月,相處出了深厚的感情。幼童不知什么是離別,不停喊著外祖父。
程望心中不舍,將兩個大胖外孫抱了又抱。
最后,程望才來到女兒程錦容面前。
“錦容,”程望眼里的不舍幾乎要溢了出來:“爹這就走了。以后多給爹寫信。還有,和三郎好生過日子。”
程錦容也是滿心不舍:“爹,你多保重身體。早日給我生個弟弟或妹妹。”
程望:“……”
程望有些羞窘,倒是盧慧娘,落落大方地笑著應道:“我也盼著早日有喜。”
眾人一同笑了起來。
笑聲中,程望和新婚妻子上了馬車。馬車走出老遠了,程望還一直探出頭來,向程錦容揮手作別。
程錦容笑著笑著,眼角忽然濕潤起來。
一只熟悉的手,牢牢握住了她的手:“阿容,岳父身邊有岳母相伴。你也該放心了。”
是啊!
所有沉痛的過去,都已遠去。
大仇得報,小六坐了龍椅,親娘做了太后。親爹續弦,不再孤獨。
她也終于可以放下一切,迎接自己的人生。
程錦容轉頭,沖夫婿賀祈燦然一笑:“我們回家。”
賀祈挑眉笑了起來。兩只手牢牢地握在一起。
很快,兩個淘氣包就過來了。一個鉆進親娘懷里,一個要騎著親爹的脖子上。夫妻兩個也無暇再你儂我儂了。
兩人相視一笑,一同帶著兒子回家。
前世,你我各自孤苦。
這一生,你我相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