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鄭氏一族數百人在數百御林軍的“護送”下離開京城。哀哀戚戚的哭聲不絕于耳。
晉寧侯夫人哭了一整夜,身體虛弱無力,沒走幾步就昏倒了。很快被抬上了木板車。鄭清淮和朱啟瑄的兒子還小,也被抱上了木板車。
其余人等就沒這樣的待遇了。只能拖著沉重的步伐慢慢前行。
一想到要這樣一直走到遙遠的邊鎮,絕望立刻從心底蔓延開來。
縱然有再多的心理準備,真到了這一刻,鄭清淮也覺眼前一片晦暗無光。
倒是朱啟瑄,平日里嬌蠻任性,此時卻表現出了將門貴女的堅韌。她一邊照顧著婆婆和兒子,一邊安撫哭哭啼啼的妯娌們。
“都別哭了。我們能安然活著,已經是有福了。皇上格外開恩,還準我們帶了些金銀細軟。以后到了邊鎮,也不至于缺衣少食。”
“哭鼻子抹眼淚,毫無益處。倒不如留些力氣,慢慢前行。”
“婆婆身體弱,需要人照顧。孩子們都還小。只要我們自己堅強起來,才能做他們的主心骨。”
晉寧侯夫人聽到這一席話,不由得睜開眼,看了兒媳一眼。
鄭家子嗣興旺,嫡出的兒子就有四個,再加上庶子,共有六個。一個個都已娶妻生了孩子。
鄭清淮排行第三,在兄弟中排行不上不下,嘴又欠,說話從不討喜。平日里她并不如何看重這個兒子。對朱啟瑄這個兒媳也十分尋常。
不過,鄭家如今遭難流放。日后要仰仗賀家的地方多的是。朱啟瑄和賀祈是嫡親的表兄妹,只這一層關系,她就得對朱啟瑄另眼相看。
更何況,朱啟瑄的親爹還好好地做著平西侯,堂兄朱啟玨更是當朝駙馬。
晉寧侯夫人輕聲張口道:“朱氏,我想喝水,你到車上來伺候我喝一些。”
朱啟瑄在妯娌們羨慕的目光中上了木板車,伺候著體弱的婆婆喝了半碗溫水。沒人催促,朱啟瑄大可繼續留在木板車上。正好歇上一歇。
誰也沒想到,朱啟瑄很快又從木板車上下來了。
真是傻瓜!
幾個妯娌心里暗自嘀咕。
朱啟瑄視若未見,隨著木板車慢慢往前走。
吃苦的日子還在后邊。從今日起,她得盡快適應才行。
相比起晉寧侯府的慘淡,鎮遠候府就幸運多了。
一來,被關了一年多的鎮遠候安然無事地回來了。
二來,鎮遠候是被削爵降職去守皇陵,魏家人無需抄家,也不必流放。
雖說要搬遷出京城,家業還能帶走一大半。今后榮華富貴是沒了,衣食富足倒是不愁。說不定,日后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宣平帝的圣旨很快到了魏家。責令魏氏一族在五日里離京。
五天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接了圣旨的魏家人頓時忙碌起來。宅子鋪子田莊之類,一時半會不好處置,所有能帶走的東西都得帶走。
魏氏匆匆回了娘家,見了鎮遠候,頓時淚水長流。
鎮遠候經過這一場磨難,整個人愈發冷靜沉穩。
他對性情溫軟的長女說道:“別哭了。比起鄭家,我們魏家已是十分幸運。皇上宅心仁厚,沒有枉殺無辜。對我的處置也是秉公決斷,沒什么可傷心的。”
“以后我去皇陵做守將,手下還有幾百個士兵。魏氏一族就在皇陵附近的村落里安家。大富大貴沒有,吃穿倒是不愁。”
“皇陵也不算太遠,一來一回四天路程。你以后想念親爹親娘了,就來見我們。”
這路程,確實不算遠。
魏氏慢慢擦了眼淚,輕輕點頭:“父親說的是。不管如何,父親能保住一條性命,便是最大的幸事了。”
也就是新帝仁厚,換了先帝,魏氏鄭氏兩族都沒活路。
鎮遠候又低聲叮囑:“你嫁到賀府,就是賀家婦。魏家遭難,牽連不到你頭上。不過,日后娘家不能給你撐腰了。你在賀府安分守己地過日子。”
魏氏紅著眼點頭應了,過了片刻問道:“不知皇上打算如何處置四皇子妃。”
四皇子妃魏芳華,是鎮遠候的女兒,是魏氏嫡親的妹妹。姐妹兩個感情親厚。魏氏一直憂心牽掛著親妹妹的安危。
鎮遠候苦笑一聲:“我自顧尚且不暇,也實在顧不得她了。只盼著皇上不要生什么斬草除根的心思,能留她們母子的性命。”
魏氏目中含淚,低聲哽咽:“是啊,只要人活著就好。”
宣平帝可以放過魏家,絕不會放過聯手刺殺自己的大皇子四皇子。幾位皇子妃和皇孫皇孫女的性命,也都在天子和太后的一念之間。
五日后,魏氏一族全部離開京城。
傳承了百余年的鎮遠候府晉寧侯府,都被摘下匾額。朱門上被厚重的鐵鎖鎖著,門縫上貼上封條。
緊接著,天子下了圣旨。
大皇子四皇子犯下刺殺惡行,罪不容赦。念在手足一場,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從即日起,將大皇子四皇子從宗室里除名,貶為庶人。終身圈禁在宗人府里。
一眾皇子妃皇孫皇孫女,也一同被圈禁。
這一道圣旨一下,眾臣心里最后一塊石頭也落了下來。
大皇子四皇子是死是活,其實已經沒什么人關心了。不過,年少的宣平帝最終沒有殺自己的親兄弟,而是將他們終身圈禁。可見新帝是一個仁厚明君。
相比起宣和帝的嗜殺,宣平帝堪稱寬厚至極。
魏氏聽聞這個消息之后,又哭了一場。這一回是因親妹妹躲過死劫而喜悅。
不管如何,能活著就好。
宣平帝在下旨之前,和裴太后商量過數次。反復思量,才下了決定。
裴太后沒有阻攔,只提醒宣平帝:“既是圈禁,絕不可心軟,更不可讓他們有重見天日的機會。”
宣平帝正色應道:“母后放心。兒臣會令宗人府嚴加看守,決不允他們見外人。”
裴太后深深看了宣平帝一眼,不再多言。
宣平帝叫來朱啟玨,低聲吩咐數句。朱啟玨點頭應下,和捧著圣旨的丁公公一同去了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