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賀祈回來了。
賀祈在軍營一住就是半個月。這一回來,孩子們見他格外親熱歡喜。阿圓阿滿今年又竄高了一些,都快到賀祈的胸膛了。
賀祈力氣再大,也不便像以前那樣將阿圓阿滿抱在懷里。他笑著拍了拍兒子們的頭,十分親昵。
阿圓阿滿卻有些不樂意了,小聲嘟噥著:“我們都長大了,爹別動不動就拍我們的頭了。”
賀祈失笑:“你們兩個就是二十三十了,也是我兒子。我拍拍你們的頭怎么了?”
阿滿伶牙俐齒地應道:“照爹這么說,祖父也能隨時拍爹的頭了?”
阿圓眨眨眼:“可是每次祖父來,爹都沒怎么和祖父說話。更別說拍頭了。”
賀祈:“……”
孩子們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和平國公之間的淡漠生疏,孩子們都看在眼底。
賀祈被噎得啞口無言。
阿圓阿滿兩雙黑亮的眼睛定定地看著他,等著親爹回應。
賀祈無法回避,清清嗓子說道:“這不一樣。你們兩個自出生就在我身邊,我們父子感情親厚。我和你們祖父……也是父子情深。”
這“父子情深”四個字,說得十分別扭。
賀祈很快說了下去:“主要是你們祖父早早來了邊關,當年我還年幼不記事。隔了二十多年,父子才到一起相處。一開始難免有些生疏。時日長了就好了。”
阿圓一臉若有所思:“照爹這么說,以后爹要領兵打仗,沒時間回來陪我們。我們也會和爹越來越疏遠了。”
賀祈再一次:“……”
程錦容聽得暗暗好笑,輕輕咳嗽一聲:“你爹滿身塵土,先去沐浴更衣。阿圓阿滿,你們先過來。”
阿圓阿滿笑嘻嘻地應了。
賀祈松了口氣,抬腳正要走,三郎走過來,抱住了賀祈的腿:“爹,我也去。”
還是三郎最乖最討喜。
賀祈咧嘴一笑,伸手抱起三郎,一同去了凈房。
三郎坐在親爹的懷里,泡在熱騰騰的水里,兩只小手不停地拍打著。木桶里的水溢了一地。三郎咯咯笑了許久,和親爹玩鬧得十分開心。直至玩累了,就這么趴在親爹的懷里睡著了。
賀祈耐心地為三郎擦拭干凈,穿上柔軟的白色中衣。將三郎抱到床榻上睡下。阿圓阿滿平日自己睡,親爹難得回來,也跑了過來。
賀祈在軍營住了半個月,正想和程錦容親熱親近一番。忽然冒出這么大兩個兒子來,頗有些頭大。
他笑著哄阿圓阿滿:“天這么晚了,你們兩個先去睡。明日我不去軍營,領著你們出府騎馬去。”
阿圓阿滿欣喜雀躍,因三郎正在熟睡沒敢發出什么大的動靜,小小地握拳耶了一聲。
不過,高興歸高興,走卻是不肯走的,還是要留下睡。
賀祈又故意板起臉:“你們兩個八歲了,都是男子漢了。男子漢就該自己一個人睡才是。”
阿滿扁扁嘴:“爹早就是男子漢了,還不是和娘一起睡。”
程錦容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賀祈好氣又好笑,拍了阿滿一巴掌:“混賬小子。你娘是我媳婦,我當然要和我媳婦一起睡。等你長大了,自己娶了媳婦,就能和自己的媳婦一起睡了。”
程錦容好笑地瞪了賀祈一眼:“孩子還小,別在他們面前胡說八道。”
賀祈不以為意:“這怎么是胡說八道了。再說了,他們兄弟都八歲了,也不算小了。再過幾年,就能打發他們回京城娶媳婦了。”
阿圓阿滿聽到娶媳婦,俊俏的小臉都紅紅的,小手扭在一起。
屁大點的孩子,就惦記娶媳婦了。
程錦容眼里滿是笑意。
阿圓難得露出羞答答的嘴臉,悄聲問:“爹,你說的是真的嗎?我們過幾年就能回京城娶媳婦了嗎?”
阿滿的眼里也閃出了光芒:“爹,我喜歡小苗妹妹。我走的時候,就和她說好了。等我長大了,就去提親,娶她做我的媳婦。”
阿圓立刻接過話茬:“我喜歡巧兒妹妹。我長大以后就娶她做媳婦。”
程錦容笑得被口水嗆到了,連連咳嗽幾聲。
賀祈也哈哈笑了起來:“爹什么時候騙過你。你們今年八歲,等再過六年,你們兩個十四歲了,就回京城去。”
三個孩子睡得香甜。渾然不知道,到了半夜,爹娘躡手躡腳地起身到了隔壁的屋子里,到了隔日凌晨再悄悄回來。
賀祈難得有一日待在家里,程錦容索性也不去醫館了,打發人去醫館那邊送了口信。
賀祈帶著阿圓阿滿出府騎馬。程錦容抱著三郎坐著馬車。一家五口一同出游。
此時已到了暮春時節,鎮子里花草雖不多,樹木卻處處可見。樹葉綠得青翠,放眼望去,是連綿的遠山。草場更是寬闊得看不到邊際。
心中縱有再多的郁氣,看著這般遼闊疏朗的景致,也覺心中暢意。
程錦容愜意地輕嘆一聲。
賀祈握住程錦容的手,低聲笑道:“你每日忙著去醫館給病患看診,晚上回去還得陪著三個兒子。每日過得忙忙碌碌。今日難得出來清閑一日。”
程錦容回握住賀祈的手,沖他燦然一笑:“確實忙碌一些,不過,我半點不覺得辛苦。甚至比在宮中當差的時候更輕松暢快。”
這倒也是。
賀祈挑眉一笑,聲音壓得低低的:“我也有同樣的感覺。”
“以前我在御前當差,風光無限。心里總像被什么壓著一般,不那么暢快。如今來了邊關,我每天在軍營里,和將士們一并操練。輪番去各個軍營待著,有時去巡視,偶爾還要打一仗。”
“每天一日三頓飯,我和將士們吃的一樣。就是些素菜饅頭,幾日才見一回葷腥。這樣的生活,我也更習慣更喜歡。”
不遠處傳來阿圓阿滿呦呼的興奮呼喊聲,還有三郎,不停地邁著小腿跑來跑去,口中喊著“大哥二哥”。
歲月安寧美好。
程錦容抿唇,和賀祈對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