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朱啟瑄早早起身,兒子們也習慣了早起,一同隨著起身。
到了邊關后,鄭家沒了奴仆丫鬟,一應事情都得自己來。朱啟瑄也不嬌慣幾個兒子,自小就讓他們自己穿衣穿鞋。
鄭大郎利索地穿好衣服,又幫著最小的鄭三郎穿衣。
丫鬟送來了熱騰騰的早飯。入口即化的粳米粥,四色面點并幾樣小菜。其中有一盤牛肉。
鄭大郎鄭二郎最愛吃牛肉。只是,邊關不允許宰殺耕牛,偶爾有些“摔死”的牛,才有牛肉賣。因此,牛肉的價格頗為高昂。
鄭大郎鄭二郎吃牛肉的機會也就少之又少了。
今日整整一大盤子牛肉,鄭大郎鄭二郎吃得十分暢快。鄭三郎也吃了幾片,配著熱粥饅頭,津津有味。
“娘,你也吃。”鄭大郎夾起一片牛肉放進朱啟瑄的碗中。
朱啟瑄抿唇一笑,慢慢吃了牛肉。
說起來,她也有大半年沒吃過牛肉了。
確實很美味。
吃了早飯,朱啟瑄領著兒子們去見程錦容。
“賀祈早起去了軍營。”程錦容笑道:“你不是外人,我也就沒驚動你。”
賀祈昨日本來就該回軍營。為了鄭大郎兄弟三個,特意在家中多留了一日。今日五更天就騎馬走了。
朱啟瑄心中感激,低聲說道:“讓表哥表嫂費心了。”
程錦容笑著嗔道:“怎么又說這等話。以后日久天長的,你要每天和我說一遍不成。”
朱啟瑄久違的俏皮伶俐又冒出來了:“每天說一遍怎么夠。一日說三回才好!”
程錦容和朱啟瑄相視一笑。
一切盡在不言中,不說也罷。
程錦容親自領著鄭大郎鄭二郎進了書房,對西席先生說道:“從今日起多兩個學生,辛苦先生了。”
西席先生立刻笑道:“這是我分內之事,談何辛苦。程神醫這么說,倒讓我汗顏了。”
程錦容是一品的國公夫人。不過,眾人都習慣了叫一聲程神醫,就連府中的丫鬟親兵們,也都喊程神醫。
程錦容又叮囑鄭大郎鄭二郎認真讀書聽先生的話,便和朱啟瑄一同去了醫館。
今日是新年初四。
程氏醫館外排隊來看診的病患,比平日只多不少。
天氣寒冷,排隊的百姓瑟瑟發抖。很快,醫館里的伙計便抬了兩大桶姜湯出來。排隊的百姓可以每人喝上一碗,暖暖身體。
程錦容一露面,百姓們立刻用熱切的目光看了過來,口中不停地喊著“程神醫”。
程錦容含笑向眾人點頭示意。
朱啟瑄還是第一次目睹這樣的情景,不由得驚嘆一聲:“我早就聽聞表嫂神醫之名,今日才算是見識到了。”
程錦容沖朱啟瑄眨眨眼:“你初來乍到。等日后就會慢慢習慣了。”
朱啟瑄便逗得笑了起來。
展顏歡笑間,眉眼舒展,又有了往日的靈動和嬌俏。
程錦容進醫館的第一件事,先去為晉寧侯夫人看診。
鄭清淮守在床榻邊,眼睛泛著血絲。朱啟瑄見夫婿這般模樣,頗為心疼,低聲問道:“你該不是也都沒睡吧!”
鄭清淮目中露出一絲無奈,輕聲說道:“母親這般模樣,我放心不下,守到半夜,在母親床榻邊的小榻上睡了一會兒。剛睡著,就聽母親嚯嚯亂嚷。想來是做了噩夢,驚懼得睡不著。我便起身,坐在床榻邊守著母親。母親握著我的手才勉強睡著。”
晉寧侯夫人往日何等威風神氣。到了邊關后,有一堆兒子媳婦和族人,她也不時要抖一抖當家人的威風。
現在晉寧侯夫人落到身不能動口不能言的下場,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吃飯喝水方便都要人伺候。
晉寧侯夫人心中慌亂無助害怕,也是難免的。只是,這么一來,就苦了照顧伺候她的兒子。
朱啟瑄心疼夫婿,卻也不便指責婆婆什么,輕聲說道:“我來照顧婆婆。你快些去睡兩個時辰。”
程錦容接過話茬:“啟瑄說的是。患了卒中之人,常年需要人照顧。你得先照顧好自己,若是累垮了,誰來照顧你母親?”
鄭家是罪臣,不能輕易出流放之地。晉寧侯夫人是患了重病,不得不來。鄭清淮夫妻兩個前來照顧。其余的鄭家人,自然沒有這等機會。
鄭清淮也確實疲倦,點點頭應下。
他起身要走,忽覺衣袖被拉扯住了。一轉頭,就見晉寧侯夫人緊緊扯著他的衣袖,目中露出驚惶之色,嘴唇動了動,擠出兩個字:“別走。”
別將她一個人留在這兒。
鄭清淮心里一軟,就要應下。
程錦容略一皺眉,淡淡說道:“既是留在醫館里治病,就要聽我的吩咐。鄭清淮,你先去歇著。這里有啟瑄陪著就足夠了。”
程錦容聲音不高,卻不容拒絕。
鄭清淮定定心神,柔聲說道:“母親別怕。程神醫你也是認識的,啟瑄也在這兒。我去睡兩個時辰就來。”
晉寧侯夫人依舊不肯松手。
鄭清淮左右為難,站在床榻邊沒有動彈。
朱啟瑄心里一陣惱火。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這個婆婆,當年趾高氣昂,畢竟是二品的侯爺夫人,脾氣大些也是難免。可氣的是,鄭家敗落之后,晉寧侯夫人念念不忘往日的榮光,一心想讓鄭家東山再起。
鄭清淮不聽她的話,她就百般怒罵指責。對自己這個兒媳,更是橫眉冷對。
現在病成這樣了,也不消停安分。半點都不心疼一夜沒睡的兒子。
朱啟瑄走上前,略一用力,將晉寧侯夫人的手握在手中,轉頭催促鄭清淮:“你去睡吧我在這兒照顧婆婆。”
鄭清淮這才走了。
晉寧侯夫人怒瞪著兒媳,眼里滿是火星。
可惜她臉孔僵硬,連話都說不出口,更別說罵人了。
朱啟瑄看在眼里,心里頗覺解氣。故意湊近了說話,語氣十分親熱:“婆婆,你能救回這條性命,多虧了表嫂。眼下不能張口說話,等日后病癥好轉,能說話了,第一個就得感謝表嫂才是。”
晉寧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