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的米都是磨著麥殼一起的,僧多粥少,在鄉下,就沒有誰家是一日三餐都能吃到精細的大白米的。
蘇明賢這點米,是離回來前特地去黑市買的。
何叔道了謝,伸手給接了過去。像他們這種被放下來勞改的,干的多,吃的少,前兩年出個門,還能有孩子上來踹兩腳。
打不能還手,罵不能還口,因為上頭說了,這叫改造。
村子里人說他們是資本主義,打的就是他們這種資本主義。
蘇明賢送的這些東西,要是擱以前,他們是真的看不上眼的,隨手招招就有的是人送,比這還好,比這還貴,只可惜,都叫以前。
小屋子不大,蘇明賢來了之后就更擠了,何叔給他遞了個凳子,他就坐在一邊,直奔主題:“盛老爺子,我也就直說吧,我覺得,我妹妹好像,不傻了。”
盛老爺子這會兒正抽著蘇明賢遞的煙,吞云吐霧,他是個老煙簍子,這些年才算少了些煙癮,世道在這擺著,他們這種人哪還有啥人身自由。
聽見蘇明賢的話,拿著煙的手抖了抖,沉默了兩秒,表情怪異:“你妹妹,什么時候傻的?”
村子就這么點地,家家戶戶隔得又不遠,蘇綿傻了這事,他沒聽說過啊!
“我是說她以前,”蘇明賢覺得盛老爺子沒懂自己的意思,就趕緊解釋:“我說的傻,是她以前一根筋,可我這次回來,她好像不太一樣了。”
先是同意搬到五房,再是對大房不留情面,要只是因為輸血的事,蘇明賢覺得,還不至于如此,畢竟這些年都這么過來了,忽然變了性子,有點耐人尋味。
“蘇綿去五房這事,我聽說了。”盛老爺子坐直了身子,蹙眉:“確實是我沒想到的,不過早些年前我看你妹妹那面相……”
都說三歲看老,早些年蘇明賢帶著蘇綿來找盛老爺子算命的時候,無非是圖個安穩,只算命的盛老爺子搖頭,一口咬定蘇綿活不過26歲。
蘇明賢就蹲在老蘇家院門口,抽了一宿的煙,說不上是什么心情,恨不得以命換命,第二天看見蘇綿的時候,一雙眼睛都是紅的。
他從小就很少抱怨什么,這世道,大家都累,沒人能活的順風順水,只是關系到蘇綿
“我這次來,就是想問問您,”蘇明賢的嗓子有點干,“這事,還沒有轉圜的余地嗎?”
盛老爺子不說話了,沉默。
這么白凈個大小伙子站在盛老爺子面前,半垂著頭,姿態放到了最低,看的何教授都于心不忍,幫襯著:“老盛啊,行或者不行,你就給個痛快話唄!再者說,綿綿這孩子,也算是你和我看著長大的,你就真不心疼?”
窺探天機是折壽,逆天改命是折命。
盛老爺子學了大半輩子的學問,也只能摸索那么丁點門道,蘇綿這條命,他只朦朧看了個大概,一灘死水,就沒半點生機。
只是瞧著蘇明賢在這求著,蘇綿那孩子,也是個好的,心里說不心疼,沒啥波瀾,那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