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胥開車趕來的時候是五點半左右的樣子。
這時候的蘇綿正蹲在臺階下,她穿了件白色兔絨的外衫,配了條黑色的褲子,全身上下,從衣料到做工,都是蘇老太太親手縫制的,看上去格外雅致,有種大家閨秀的感覺。
十米之隔,此刻,小姑娘低著頭,纖細絕美的天鵝頸繃緊,下巴放在膝蓋上,供銷社里羸弱的燈光打在她身上,晃得她皮膚越發的瑩白。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蘇綿聽見聲音抬了抬頭,一雙眼紅成了兔子。
霍胥從車上下來,垂著眼瞼,注意到她斜前方縮成一團的影子,微微晃動,看上去委屈極了。
“蘇綿,上車。”他什么都沒問,只伸手,克制又溫柔地握住了蘇綿的手腕,隔著衣服的布料,他走在蘇綿前面,拉開了副駕駛的門。
蘇綿就勢抬腿坐進去,霍胥安頓好她,系了安全帶開車。
“我想先去我奶奶家里,然后再回自己家。”蘇綿難受了一陣,冷靜下來,比誰都清楚,當務之急就是要把兔肉的事情查清楚,為什么好好的肉制品里會出現毒藥。
霍胥也沒耽擱,車開得快,沒一會兒就給人送到了地方。
還沒到六點,蘇老太太給兔子們喂完菜葉子,她沒等到兒子回家,眼看著天黑,關好門就跟著霍曉曉往家里走了。
縣城和村子里畢竟隔得遠,消息不靈通,老太太還以為今天生意爆,五房就特地在飯店多干了會兒。
蘇綿順著門溜了進去,她動作不大,沒有驚動大房,湊到老太太跟前,噓了一聲后道:“奶,你悄悄帶著二嬸去下五房,我現在去找狗剩娘和春花嬸,我有重要事情要和你們說!”
蘇老太太的菜地還沒澆完水,冷不丁看見孫女,剛要笑就對上蘇綿嚴肅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右眼皮就開始跳了。
老太太看蘇綿急,額頭上都是汗,也來不及問,一拍大腿:“奶這就去,你別急!”
老太太說完話就往屋子里跑。
蘇綿回了車上,把狗剩娘和顧小紅一帶到了五房。
等著蘇綿再去敲蘇愛華家的房門,霍胥給她遞了個帕子讓她擦汗,語氣溫柔道近乎情人之間的低喃:“處理不好就和我說?”
黑色綢緞的帕子裹挾著煙草的清香,貼近男人胸前放置的布料還帶著溫度,蘇綿低著腦袋,小幅度地點了點:“知道了。”
聲音低的要聽不見了。
蘇綿都算不清到底欠了霍胥多少人情。
在五房干活的幾個女人來的都挺快的。
蘇綿把人叫到一起,關了院門,把今天在縣城的事情說了一遍,“所以我懷疑,咱們家的兔子是在烤的過場中出了問題。嬸子們好好幫忙想一想,你們烤兔子刷醬料的時候,有沒有啥人來過?”
夏春花她們來五房干活,除了要給兔子準備吃的,照顧一日三餐,最重要的還是幫忙烤兔子,刷醬料。
五房的院子這會兒現在還擺著烤箱,每道工序都是在家里完成的。
幾個女人都在想,除了家里的男人進屋幫過忙,其他人基本上都是只在院外遠遠的看上一眼,說上兩句就走了,不好意思打擾她們干活。
蘇綿擰著眉,良久,她又問了句:“有看見我大伯娘來五房嗎?”
蘇老太太這下可算知道自己不好的預感來自哪里了。
蘇綿在懷疑周雪薇,情理之中,意料之外,蘇老太太大抵想說點什么,類似規勸,但話到了嘴邊,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被抓起來拘留的是蘇明賢,在五房對面開餐館的又是薛家人,蘇綿的猜測,并不是憑空捏造的。
氣氛凝結了瞬間,沒人說話,大伙兒都搖了搖頭。
蘇綿表情嚴肅,思襯片刻,轉身就往兔窩里走,“我去兔窩里再看看。”
制作工序不出問題,蘇綿覺得,可能是她一開始可能就找錯了方向。
但五房這邊蘇洵轍說過,做生意就將就一個信字,家里不會賣有問題的死兔子。尤其是歲歲身上的檢驗單,蘇綿看見過,毒性被排出去后,余毒還需要用上一個多禮拜的藥才能痊愈,人吃了有毒的兔子姑且是口吐白沫,何況是攜帶病毒的兔子,它又能撐多久?
到底是五房給開的工資,再加上蘇綿一家人為人處世都不錯,干活這么久從來沒虧待過員工不說,逢年過節了還額外給拎上一只兔子讓大伙兒吃,狗剩娘她們沒猶豫的就跟了過去。
蘇綿在兔子窩看了圈,也不見哪有問題,無非是兔子太多,偶爾有打起來的兔子,互相咬的一嘴毛,還有的急眼了,腿都能給彼此咬出血。
蘇綿這會兒沒有心思管受傷的兔子,只給打架的兔子分開,放到了一邊。
她還沒來得及再說什么,籬笆外的狗剩娘一拍大腿道:“對了,我想起來了!”
狗剩娘一驚一乍的她一說話給身邊兒霍曉曉嚇了一大跳,大伙兒的視線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狗剩娘咽了咽口水,忽然就慫了,她說:“綿綿,我不是很確定,我記得我昨天烤的兔子里,有一只精神狀態不太好,就是它嘴唇那流血了,然后小腿上有傷,四肢抽搐了下……當時我沒在意,我以為是兔子打仗,誰給誰咬了,我以為這是它們的正常反應……”
這種事情,狗剩娘還能咋多想?一不是流感,二不是當場死亡,她見識不多,就以為兔子是受了輕傷,這是該有的反應,誰知道就……
狗剩娘急得眼睛都紅了:“綿綿,你說,會不會就是我給的那只兔子出了事兒啊?可我真不知道,我沒有想害人,我,我真的不懂這個!”
蘇綿給了狗剩娘一個安撫的神色:“用人不疑疑疑人不用。嬸子您放心,我是絕對相信您的!您也甭多想,咱們先理一理這件事兒。你再努力回憶回憶,那兔子到底對勁不對勁?您抓兔子前有沒有在周圍看見啥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