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次來京城比較匆忙,蘇明賢并沒有買到臥鋪的票,靠在座位上睡其實并不舒服,再加上火車一直哐當哐當的響,經久不退的聲音縈繞在耳邊,車窗縫隙里偶爾竄進來的風還有大城市里的七色燈光晃的人一點也不舒服。
蘇綿和蘇明賢兩個人睡睡醒醒的,一直堅持到了第二天下午才到了終點站。
跟著坐在車廂邊的葉凝一家人下車前還給蘇綿遞了兩塊糕點作為回禮。
車到站后,蘇綿和蘇明賢不急著跟大伙兒一起擠,反倒是讓車廂里的人都走下去之后,他們才把行李拿下來往車外走。
京城的火車站這邊有廣播播報的聲音,撲面而來溫和的柔風吹的蘇綿心尖都在顫抖。
她背了個小書包,跟在蘇明賢身后,兩個人按照人流走的方向去到了車站外。
人山人海的大城市,不光是繁多的小商販在叫賣著京城的土特產,還有高聳的樓房。
這是一個充滿了活力的地方,它的發展極為迅速,還有不少騎著自行車,按著搖鈴的人。
蘇綿第二次來到這座大城市,應該是心境的變化,記憶里灰蒙蒙的天氣逐漸明朗起來。
比起富溪縣,它的繁華已經無法用言語來描述。
雖然是夏天,路邊依舊有小商販叫賣著冰糖葫蘆,蘇明賢上前給蘇綿買了一串,那糖葫蘆可大著嘞,一口下去,咯吱一聲,又酸又甜的味道在舌尖散開,蘇綿咬了一塊糖葫蘆,又給蘇明賢往嘴里喂了一塊。
兄妹倆還沒走遠,一道碎玉般的聲音從后響起,蘇綿和蘇明賢回過頭去張望。
只看見霍思遠從不遠處走來,他摘了頭上的帽子,如鷹般銳利的眸子掃過兄妹二人,逆著光,他站在兩個人面前,氣質脫俗。
“隊里有補貼,你幫忙抓獲了高武,如果方便的話,你可以和我回趟局子里領錢,還有,你是學生,我可以給你開一份感謝信呈遞給你的學校。”
蘇綿和蘇明賢兩個人抬眸去瞧,這才看清了霍思遠的一張臉,褪去了少年的稚嫩,渾身都有一股堅毅的氣勢,尤其是此刻,他站在蘇綿面前,哪怕說的只是幾句再簡單不過的話,蘇綿依舊能感覺到壓力。
這是在明亮環境下,最能夠直入人心的一種氣勢。
看蘇綿沒說話,霍思遠笑了一聲,身上的冷戾散開,語氣沾了些悠然的溫和:“很抱歉我們的工作給你帶來的不便。”
蘇綿昨天晚上沒有去找霍思遠,于是處理好事情后,霍思遠干脆出來找她。
“都是為人民服務,不用特地寫感謝信給我們學校。”在精神世界和物質世界都不匱乏的時候,蘇綿也想極大程度上學習一下別人享受的那種不為外物所動的生活態度。
霍思遠盯著蘇綿看了好一會兒,發現這人不是在“謙虛”的推脫,而是真的不需要后也不在強求,“我姓霍,如果后續這件事情需要處理的話,你可以去來霍家大宅找我。”
霍這個姓氏在京城并不多見,再加上霍思遠說話的態度,只告訴蘇綿去霍家大宅,卻沒再說詳細的地址,可見霍家大宅是大伙兒都知道的地方。
霍思遠的身份不言而喻,蘇綿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霍思遠,對比霍胥,兩個人的眉眼間還有幾分相似。
蘇綿點頭應聲,霍思遠還有別的事情需要做,當下就離開了。
鄧美茹工作的地方是京城里一個很豪華的歌舞廳,畢竟在這個圈子里工作了這么多年,她混的也是極為成功的。
“先去找個店住著吧,晚點哥帶你去找她。”
正當蘇綿迷茫的時候,蘇明賢給她指了條明路,兩個人去租了兩個房間住著。
對于蘇綿來說,鄧美茹是她的執念,盡管鄧美茹十多年都沒有參與到她的生活來,但她依舊能幻想出鄧美茹最好的模樣。
哪怕已經過了需要母親的年紀,哪怕她身邊不再需要這樣一個角色,但是她同樣知道鄧美茹才是她的來處,是鄧美茹和賀訊給了她生命。
但近鄉情怯,這說的就是蘇綿,不管怎么看,蘇綿成長的這些年里,鄧美茹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參與,她甚至可能忘了世上還有蘇綿這樣的一號人活著。
最先的激動和躍躍欲試的興奮感在踏上京城的這條路上逐漸被消磨,惶恐和不安縈繞在蘇綿的心尖,她對鄧美茹所有美好的想法,是她對母親最大的期盼,但心理隱約又覺得鄧美茹這些年從來沒有找過她,是不是真的期待她的到來?
小姑娘的心思多,蘇明賢倒是看得開,揉了揉綿軟的發絲,把人往門前推了推道:“進去看看吧,總歸都是要見面的,哥就在外面等你。不管怎么樣,你都有哥。”
頓了頓,在蘇綿不安的眼神下,不情不愿地又道:“還有咱爸和楠楠。”
蘇綿點頭,“我知道的。”
晚五點,歌舞廳就已經開始準備工作了,更衣室里來來回回跑著不少小姑娘。
更衣室的衣架上五顏六色的衣服,還有藍色的短裙禮服仿佛給蘇綿打開另外一道世界的大門。
“鄧姐催了,都快著點,別墨跡!”
“換衣服的都趕緊點,一會兒上臺舞蹈和音樂都好好搞著,聽到沒有?”
尖細的男音聲音剛落,往里走的蘇綿迎面和個小姑娘撞上。
穿著紅色短裙的小姑娘趕時間,回頭瞪了蘇綿一眼,沒數落,直接跑到鏡子前補妝。
蘇綿在更衣室轉不過來,拉了個畫好妝的姑娘道:“麻煩問一下,你知道鄧美茹女士在哪里嗎?”
“第三排,最后一個。”女人懶懶的回了一句,抬眸間看見鏡子里站在她身后的蘇綿的模樣。
盡管穿著普通款式的衣服,那身段,那小臉,都是格外的勾人的!
“你也是來找鄧姐謀生的吧?”女人拉了把蘇綿,上下打量,一副我都懂的模樣道:“往后火了,可別忘了姐的恩情~”
“我不是找她謀生的。”蘇綿難得緊張,她支吾的回了一句,不過坐在她身邊的女人卻不信,一副“你開心就好”的樣子道:“是是是,你不是,你沒有,是姐胡說的,鄧姐就在那兒呢,你快去找她吧!”
女人催促了蘇綿幾句,蘇綿緊了緊小手,鼓足了勇氣往更衣室的第三排走。
短短幾步路的距離,硬是讓蘇綿拖了三四分鐘。
如果說找鄧美茹的過程中并不愉快,甚至遇到了綁匪,可只要最后的結果是好的,這對蘇綿來說就足夠了。
周圍還在化妝準備演出的一群姑娘看見蘇綿,都被小姑娘一張臉狠狠的驚艷了一把。
盡管只有十六歲,蘇綿的面龐已經能看出來她的精致,尤其是不盈一握的腰肢,白皙的皮膚,在明亮的燈光下像是泛著暖色似的。
年紀小的幾個姑娘對她有了些許的敵意——
“又是一個來找咱們鄧姐哭窮的。”
“小姑娘長得不錯,就是不知道吃不吃得了這碗飯了。”
“就看她這猶猶豫豫的樣子吧,一股子小家子氣。”
蘇綿知道歌舞廳算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僧多粥少,總有人覺得你會去碰了她們的蛋糕。
再加上鄧美茹愛帶新人。歌舞廳主唱的歌手和普通跳舞的工資可不一樣,鄧美茹前些天才捧紅了一個主唱,那主唱紅了以后就跟著大老板跑了,這會兒大家可都虎視眈眈的盯著主唱的位置等著鄧美茹提拔呢。
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任誰都不覺得舒服。
蘇綿跑到更衣室的舉動可是太惹眼了,可她也沒辦法啊,鄧美茹成天不回家,只混跡歌舞廳,她要是不來,也不知道猴年馬月能蹲到她媽媽。
“鄧姐,你幫忙給看看最近的新歌,客人們正嚷嚷著說老歌都聽膩了……”
蘇綿尋聲抬頭,看見靠在椅背上的鄧美茹,手里夾著根煙,翹著二郎腿,她穿著紫色的旗袍,襯得身形修長苗頭,旗袍的領口處微開,胳膊搭在扶手上,露出一截白皙的藕臂。
鄧美茹的長相不必多說,一雙狐貍眼極其的勾人,她保養得好,看上去也不過二十七八的模樣。
站在鄧美茹身邊的男人還在彎腰說些什么。
鄧美茹也不看身邊的助手,食指輕動,點了點煙灰,拖腔帶調的,“聽膩了?那就讓他們上臺唱。”
鄧美茹有副煙嗓子,剛巧的就卡在了蘇綿的審美點上,蘇綿噠噠噠的跑過去,“媽媽!”
還在休息的鄧美茹冷不防被叫老了好幾十歲,她靠在椅子上的身軀一震,不可置信的回頭,漂亮的狐貍眼半瞇,在看見蘇綿這張臉的時候,收斂了戾氣,“喲,小姑娘還挺漂亮的。”
被鄧美茹意味深長的夸了一句,蘇綿的眼眶頓時就紅了,她上手去拉鄧美茹的手,“都是您生的好!”
鄧美茹:“???”這是哪里放進來的小傻子?
鄧美茹默默地想把手抽回來。
也不知道這傻病傳染不傳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