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輕的聲音就像羽毛一樣落在了謝琳瑯心尖,隨即在心湖上掀起一圈一圈的漣漪,層層不絕……
正當謝琳瑯準備說點什么寬慰他時,只聽水盆“哐當”一聲砸在了地上!同時小喜變了調的聲音傳來——
“你們在干什么?!”
謝琳瑯一驚,下一秒小喜就撲了過來,速度飛快的抽走放在一邊的長衫,然后兜頭朝謝琳瑯罩下!
“公子你莫要忘了,你可是個男人吶!!”
秦玨被小喜推開時有點懵,聽了小喜這話就更懵了,什么叫“他可是個男人”?
好在他這么一打岔,謝琳瑯也清醒過來。
真是!她雖然還沒怎么發育,但好歹是個女的,怎么能這么不小心呢?
于是她有些抱歉的對小喜說,“我們之間沒啥的,秦玨只是過來關心我的傷……”
小喜像護犢子一樣將謝琳瑯護在身后,用防狼一樣的眼神看著秦玨!
“關心需要在沐浴的時候表達嗎?”
這……好像不用……
秦玨皺起眉來,忍下那種怪異的感覺,低聲道,“既然你沒事,我走了。”
他說著走到門前,想起什么,還是低聲囑咐的一句。
“論毒術,我更了解,你若是覺得不舒服,不要逞強。”
謝琳瑯訕訕的點頭,等秦玨出去之后才長長的松了口氣,而小喜已經克制不住的在她耳邊叨念了。
“公子,不是我說你,男孩子怎么可以這么不注意保護自己?”
謝琳瑯十分抱歉,“我知道了……我以后會小心的,不過秦玨年紀還小,什么都不懂……”
小喜頓時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她,“……等他都懂的時候你就死定了!”
另一邊,秦玨獨自一人走出了院子,看樣子,是想出去吹吹風讓自己清醒一下。
剛剛他怎么會對謝琳瑯說出那樣的話?這種感覺很陌生,陌生到仿佛是他上輩子才會有的感情。
夜色凄涼,加上他們落腳的地方非常偏僻,放眼望去看不到人。
秦玨眺望遠方,依稀可以看到天邊起伏的黑影,那就是祁連山,只要翻過那里,項城就很近了……
突然,他腳步一頓。
一絲絲的鐵銹味傳來,一個黑衣人無聲的出現在了秦玨身后。
但很快,他就單膝跪了下來,堅實偉岸的身體就好像山岳一樣穩重!
只聽他低聲道,“殿下,您終于來了!”
——所有人都不明白,為什么當初秦玨沒有逃出國,而是在關鍵時候折返。
他難道不知道,回來秦國,便是九死一生嗎?
不,他是知道的,知道皇帝既然已經出手覆滅了夏家,就不可能再留活口,但他還是回來了,帶著必死的決心和滔天的恨意,重新回到了地獄!
董奇想起幾個月前,那時候他們在邊界線,只要踏過暮長河,就能離開秦國了,誰知皇后突然自殺,擾亂了他們所有部署。
那天晚上,太子殿下抱著皇后的尸體在暮長河邊坐了整整一宿,一動不動,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誰也不知道他下一秒,會不會直接跳進那奔騰的河水里,生與死,仿佛就在一念之間。
但最后他也沒跳下去,也沒有哭,等天空開始泛白的時候,他站起身來,下了幾條命令。
第一,所有殘余勢力,不要再跟著他了,全部都轉移到項城去。
第二,聯系京城余部,他要回京。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他瘋了,這時候回去,不是死路一條嗎?
而他沒有瘋也沒有死,他獨身一人帶著皇后的尸體回去后,呈上了一份“皇后死前留下的血書”,然后他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認下了所有罪狀,愿意接受任何懲罰,只求生母可以葬入皇陵!
再鐵血的人或許在這一刻都會軟下心腸……果不其然,原本堅定了意志要殺他的皇帝,最終只是判了他流放。
但在皇帝這里逃過一劫,只是荊棘道路上的第一步罷了。
他聯系宮中暗部進言,將流放之地定在了項城。
然后就遣散了京中全部勢力,只當自己是個沒有威脅的廢太子。
從皇宮到項城有多遠?可能就像神話故事中的九九八十一劫求經路一樣,但這條路,他必須自己走。
不能暴露隱藏起來的勢力,不能暴露他本來的目的就是項城,不能死在路上……
所以他們這些早就來到項城的人,其實也并不確定,太子是不是能完成自己的部署,活著與他們會合……
在他返京之前,暗衛首領曾問過他。
“屬下等人去項城等殿下可以,但若……殿下沒來呢?”如果他死在路上了呢?
當時的秦玨是怎么回答的?他笑著,用很平靜,很溫和的聲音說。
“倘若我沒來,便是命該如此,那你們就散了吧,為了一個連命都保不住的人,不值得。”
那當是他最后一次露出溫柔的笑容。
之后,他們來到項城,日日在等,明明只是幾個月的時間,卻過得無比漫長。
終于,他們等到了,殿下,他來了!
秦玨緩緩轉身,此時的他又不同,在謝琳瑯面前,他是乖戾的,陰沉的,喜怒無常的,偶爾也是孩子氣的。
但是在昔日的部下面前,他的眼睛沉寂到沒有一絲光,因為在看到他們的時候,他就知道,他是來復仇的。
“為什么在這?”他微微歪頭,“這里離項城,還有幾日路程。”
雖然押送隊的人已經死絕了,但秦玨并不確定皇帝沒有派別人監視自己,為了不功虧一簣,原本他們不該現在就見面的。
董奇壓下心中的激動,低聲道,“周圍都是我們的人,不會有事,殿下……”他看著秦玨比幾個月前更加瘦弱的身體,不覺哽咽起來。
“您這一路,受苦了!”
受苦嗎?秦玨有些恍然。
之前一個月是挺苦的,之后……謝琳瑯來了,雖然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也要躲避各種追殺,但不知為何,秦玨想起來竟然不覺得苦,甚至因為有了這后半路的緩沖,他想起之前被各種折磨的時候,也沒有那種想要屠殺一切的沖動了,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