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父第二天才回來,嘆道:“人沒了,生意虧本吵架失手殺人,丟到海里去了。看運氣好不好,能不能被海浪推到海灘上吧。”
眾人一陣嘆息,田父衣服都沒換,就去了田茂家報信。
沒多久,哭聲就響了起來,謝氏和高婆子去了一趟,回來說起青嬸子的情形,都是嘆息。
“奶水也沒有,那孩子餓得只是哭,她一句話也不說,問急了就說是怪她沒攔著男人。哥嫂對他們又不好,這樣子下去怕是不成。”
田幼薇道:“不能想想法子幫幫她?”
田秉道:“族里肯定是要管的,但她自己有兄嫂娘家,別人也不能管得太多,再說無論給她什么,也得她自己立得起來才行。”
田幼薇不說話了,是這么個理,別人再怎么幫,也得自己立得起來才行。
田青的喪事是由族里幫著辦的,田父找了族長,表示愿意給一定的錢糧幫助青嬸子母子渡過難關。
族里也找了田茂夫妻談話,要他們善待孤兒寡母,田茂夫妻自是指天發誓,表示自己一定會做到。
然而青嬸子的身體還是一天不如一天,還沒出月子,人就不行了。
一天托了人請謝氏過去,說是有話要交待。
田幼薇道:“娘,我陪著您去。”
謝氏不要她去:“不是什么好事,小孩子別去湊這種熱鬧。”
田幼薇道:“要去的,好歹以前她也帶過我。”
田父道:“叫她跟去吧,眼瞅著就是大姑娘了,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謝氏只好帶了田幼薇一起,邵璟很自然地跟上。
田幼薇如今已經不說邵璟什么了,他愿意跟著就叫他跟著,一起讀書一起寫字,只是盡量不去揉他的頭,摸他的臉,一本正經地教導他。
青嬸子昏沉著,嬰兒被田茂家的長女大丫抱著,哭得聲嘶力竭,小姑娘也沒辦法,只管呆呆地站著。
人還沒死,田茂夫妻倆已經張羅著辦喪事,口口聲聲說倒霉。
謝氏進去,頓時被這凄涼惹得落了淚,抓著青嬸子的手道:“我來了,你有什么心事說來我聽。”
青嬸子眼里迸發出亮光,緊緊拉著謝氏的手,指著哭聲漸漸微弱的兒子,啞聲道:“求大嫂救救秋寶,我沒本事管他長大了……”
謝氏很是為難,就算親娘沒了,秋寶也有自己的伯父伯母,輪不到她來管。
田幼薇卻是突然生出一個想法,看田茂家這樣子,怕是沒人會管秋寶。
這孩子是早產,身體本就偏弱,需得精心養育,沒了親娘,只怕也活不了多久。
還不如把人抱過來養,既活了他的命,將來倘若不幸還會發生那種可怕的事,也可以過繼,就不用什么童養夫了。
正是兩全之策。
她當即出聲:“嬸子放心吧,我們一定會照顧秋寶長大的。”
青嬸子含笑點頭。
田幼薇道:“只是怕有人會干涉,覺著我們多事。”
“你這孩子怎么說話呢?”謝氏慌忙阻攔她,“別瞎說。”
青嬸子怔了片刻,喃喃地道:“既如此,倘若不嫌棄,就把秋寶送你家吧。”
青嬸子說著這話,人已經羞愧得不行,人家又不缺孩子,自己這便宜占得真是過分,算是不要臉了。
“那怎么行?”謝氏哭笑不得,她可沒想過要收養這孩子啊,少不得怪田幼薇多嘴。
田幼薇卻搶著道:“娘,咱們若是不管,這孩子定然活不下去。”
青嬸子激動起來,掙扎著要爬起來給謝氏磕頭懇求。
謝氏左右為難,只好道:“這不是小事,得雙方都同意,族里也沒異議才行。”
就聽田茂老婆在門口大聲道:“我們同意!我家五個孩子,七張嘴等著吃飯,本來就窮,連著辦兩場喪事,家底都掏空了,拿什么養這孩子?你們抱走吧!省得每天嚎喪一樣地嚎,好好的運氣都嚎沒了。”
青嬸子氣得一口氣上不來,眼睛一翻暈厥過去。
“你怎么能這樣!”謝氏氣得嘴唇都是抖的,親親的兄弟倆,這樣無情寡薄也真是少見了。
田茂老婆冷笑道:“大嫂子也別笑話我,您沒吃過苦,不曉得生計艱難。人親錢不親,既然這孩子能有好的出路,我們攔著反而是害了他。您善良,就收了他吧,活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田幼薇嘆為觀止,人活到這樣無恥還真是少見了。
不過正合她意,她大聲道:“你是說真的嗎?哪怕將來這孩子出息了,也和你們沒關系?”
田茂老婆只想甩脫這個燙手山芋,賭咒發誓:“他就是當了狀元也和我們沒關系!我討口要飯也不從他家門口過!”
田幼薇又問田茂:“族叔,你的意思呢?”
田茂將手插在袖籠里,低著頭好半天才道:“家里實在是窮,快要揭不開鍋了。”
田幼薇就道:“行了,阿璟去把我爹找過來!”
邵璟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沒說,轉身往外走了。
田幼薇被那一眼看得莫名有些心慌,卻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什么。
謝氏把她拽到一旁,小聲訓斥:“你膽子越來越大了,這不是小事,你怎么敢……”
田幼薇低著頭道:“我不該違背您的意愿,但秋寶太可憐了,不管他就只有死路一條,以后我不吃雞蛋了,留給他吃,我也不穿新衣服了,分給他穿。”
謝氏一時無語,只好狠狠戳她的額頭:“你等著你爹來了收拾你吧!”
沒多少時候,田父來了,進門就先狠狠瞪了田幼薇一眼。
田幼薇搶在他開口之前跑過去緊緊拉住他的手,小聲央求:“阿爹,阿爹,您就可憐可憐秋寶吧,遇也遇著了。以后我再也不亂來了。”
田父看一眼謝氏,欲言又止。
“啪”的一聲響,卻是青嬸子醒過來,翻身從床上滾下,趴到地上給田父磕頭:“他大伯,您救救這孩子的命吧。我來生做牛做馬報答您啊!”
田父忙道:“你先起來好好說話。”
高婆子和謝氏去扶,青嬸子堅決不起,聲聲泣血,嬰兒也跟著哭。
田父長嘆一聲:“好,我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