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幼薇見廖姝心情激蕩,不忍為難她強撐歡喜應付眾人,就和張五娘商量:“我們先走一步。”
張五娘拒絕:“那不行,好多人等著我引薦你的。突然就走了,人家還說怎么了。我給你們安排間屋子,先過去梳洗一下,喝些熱湯,覺著好了再來。”
田幼薇覺著也是這么回事,就問廖姝的意思。
廖姝剛才全憑一口氣撐著,這會兒見了親近熟悉的人,就撐不住了,眼圈紅得不行,淚水在眼眶里直轉,什么都說不出來。
這樣子確實不能走,不然別人看見肯定會亂傳。
田幼薇做主:“那就煩勞五娘了。”
張五娘想了想:“我送你們去珍寶閣,看看寶貝就好了。”
幾人一起去了珍寶閣,張五娘還叫梅英伺候著:“我外面很多客人要招待,沒辦法陪伴你們,梅英是我身邊最得力的,叫她伺候你們,有什么只管讓她去做。”
田幼薇謝了,又把一心想要留下陪伴她的吳悠打發走:“你聽我的話,去前頭看著別人都說什么了,等會我們過去,你才好提醒我。”
卷進小羊和阿九之爭不是什么好事,她不想把錢家和吳家拖進來。
錢茜感激地朝田幼薇一笑,幫著把吳悠勸走。
等到屋里沒了外人,廖姝就轉身背對著墻角小聲啜泣起來。
田幼薇遞塊帕子過去,靜靜地坐在一旁等著,沒打擾廖姝。
她想起前世時,田父過世,謝氏突然說要改嫁,說走就走,當時她那種憤怒又悲傷的心情,就很能理解廖姝此時的心情了。
廖姝性情內斂,哭了一會兒就忍住了,不好意思地道:“阿薇,能不能讓人給我送些熱水過來?”
田幼薇道:“若是還想哭,那就再哭一會兒,受了委屈就要哭。”
她記得田父說過,做人的最高境界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發怒就發怒,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玩就玩,想穿就穿。
人生已經夠辛苦的了,總不能受了委屈哭都不能哭。
廖姝癟了癟嘴,想哭,又晃晃腦袋:“不行,我反而哭不出來了,別人想讓我哭,我偏要笑!”
田幼薇就道:“也行,回家去守著我二哥哭,叫他給你買首飾和衣料,我知道他悄悄存了不少私房錢。”
“討厭!”廖姝笑起來,作勢捶了她兩下。
梅英送了熱水和新面巾進來,又拿了新的面脂和香粉、胭脂、眉黛、梳子,要伺候廖姝梳洗。
她的手極巧,動作又輕又快,還很體貼周到,把廖姝打扮得很漂亮,若不仔細了看,幾乎看不出來才哭過。
田幼薇重重地賞了梅英,梅英很歡喜,推了兩下就沒推了,笑著道:“下次姑娘再來我們家,奴婢還伺候你們。”
田幼薇笑著應了,叫梅英領自己和廖姝一起去看珍寶。
有了宣和博古圖作對比,張家珍寶樓里的寶貝更有看頭——她可以對比,可以知道什么時候的東西是什么風格、什么韻味。
做瓷質禮器,即便有尺寸規定,卻也講究神韻,不然物品就是死的,沒有活氣,不動人。
田幼薇看得入迷,幾乎忘記自己今天來這里的目的了。
她隱約聽到樓下有聲響,像是什么人進來。
梅英下去看了一回,又走回來:“姑娘繼續看著吧,是有位客人想進來看,被奴婢打發走啦。”
田幼薇問了不需她讓出來,就沒放在心上,繼續看。
又過了些時候,張五娘來了,笑嘻嘻地道:“看入迷了吧?往回叫你常來,你還不肯來!后悔么?”
“我太后悔了!”田幼薇看興奮了,拉著張五娘道謝:“感謝你啊,讓我看這些大寶貝!”
張五娘掩著口笑,見廖姝已經恢復正常,就道:“差不多了,咱們出去吧,好些人在問你了。做好準備,筆墨紙張已經給你準備好了!”
幾人說笑著走遠,小羊站在一樓一扇窗后靜靜地注視著她們的背影。
殷善小聲道:“公子剛才為什么不去見田姑娘?是因為九爺的原因嗎?田姑娘不是那種人。”
“我知道。”小羊輕聲道:“她看得那么入迷,那么高興,我不想打擾她。”
殷善笑道:“是呢,公子不就是最喜歡田姑娘做的瓷器嗎?她若是能從中學到精髓,做出更好的瓷器,公子又可以買買買了!”
小羊翹起唇角一笑,很小聲地道:“是呀。”
殷善舉起手里的包袱:“這個還給田姑娘嗎?”
“給。”小羊說道:“你把它交給五娘,讓她轉交過去。”
另一邊,梅園。
張五娘鄭重地將田幼薇介紹給眾人:“這就是你們想見的草微山人了!怎么樣,沒讓你們失望吧?是不是人美手又巧?”
眾人附和地紛紛夸贊,又爭著問田幼薇討要花樣。
田幼薇心里很明白,光憑田家燒制貢瓷、田父將仕郎的身份,她二哥舉人的功名,以及草微山人這么個名頭,這些貴小姐們不會這樣歡迎她。
之所以這樣熱情歡迎她,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人家知道她家有錢,又看張五娘這樣,綜合各方面考慮,才會給面子。
要得到這些人的尊重,不止是以上那些,因為遠遠不夠。
她得憑著自己的本事,叫這些人從心里真正敬服。
既然張五娘已經給她搭好了臺子,那她就得認真把這臺戲給唱好。
“花樣子簡單,人手有份。”田幼薇叫喜眉拿出隨身攜帶的匣子,把里頭的早就備好的花樣子挨著分發下去,只當是見面禮了。
眾人各懷心思,有喜歡的,也有不以為然的。
張五娘笑道:“阿薇你好偏心,竟然就這么送人,不服氣!不成,我得問你再要些別的!咱們來玩曲水流觴吧!不要浪費這大好的時光!羽觴停在誰面前,她又剛好做得好詩詞,就請阿薇給她畫一幅畫。”
眾人笑著鼓掌,要看田幼薇到底能畫出什么花樣來。
張家不知從哪里弄到了新鮮的荷葉,將陶制的雙耳酒杯放在荷葉上,沿著園中的溪流一直向下,堪堪停在張五娘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