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師傅拿著支釘殘片對著光細看一回,道:“我覺著是有問題的,不夠牢固,有些酥脆。”
瓷器底下需要墊著支釘,再放在匣缽里燒制。倘若支釘出了問題,瓷器就會傾斜,累疊在一起的匣缽本就不穩,任何震動都可能導致倒塌。
開窯門時會產生一定的震動,就在那個瞬間,匣缽倒了,就發生了之前的事故。
田幼薇推斷出這個過程,把支釘殘片照舊收好,準備拿回家去給田父看看。
白師傅提醒她:“小心些,這里頭水深,別把自己搭進去。”
田幼薇笑著應了:“我知道的,今天阿璟出考場,我請了假這就要回家去接他啦,你們下工以后來吃飯。”
白師傅搖頭:“罷了,別引人注目,改天我再去。”
小蟲咬著手指流口水:“我想吃糖和肉包子。”
田幼薇笑道:“明天我也告假的,后天給你帶。”
回到家中,田幼薇把支釘殘片拿給田父看:“阿爹您瞧瞧這東西怎么樣?”
田父仔細驗看之后,得出和白師傅同樣的結論:“這支釘質地酥脆,不過關,誰用這東西啊?”
田幼薇三言兩語說了官窯里的事,交待田父別往外說。
除了有人貪錢弄了偷工減料的窯具以外,還有可能是針對小羊搞的事,無論哪種,他們都惹不起。
她打算接了邵璟,再和他商量怎么辦。
“走了,走了,遲了就接不到三哥啦!”秋寶著急地催促他們:“我答應過要去接三哥的。”
田幼薇趕緊上了一層粉,又抹點胭脂,問喜眉:“好看不?”
喜眉忙著往她發髻上插戴鮮花簪釵:“好看,好看。”
一家子急吼吼地趕到貢院外頭,但見已經擠滿了去接考生的人和車馬,都沒地兒停他們的馬車。
田幼薇就讓車夫把車停到附近街邊,田父和謝氏留在車上,她牽了秋寶的手去接邵璟。
人太多,亂七八糟烏泱泱的一片,她帶著孩子不想去湊這個熱鬧,便尋個寬松地兒站著。
剛站定,就聽有人大聲喊道:“開院了,開院了!”
大門打開,人群“轟”的一聲往前涌去,好些人大喊著自己家人的名兒拼命往前擠,看守貢院的兵丁使勁兒趕人,另一邊考生又要出來,熱鬧得菜市場似的。
田幼薇踮著腳拽長了脖子四處搜尋邵璟的身影,肩膀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邵璟的輕笑聲跟著響起:“我在這里。”
“三哥,三哥!”秋寶一把抱住邵璟的大腿,笑成瞇瞇眼:“我們全都來接你啦!”
邵璟把手里的東西交給如意和喜眉拎著,自己抱了秋寶,招呼田幼薇:“走啦。”
田幼薇仔細打量邵璟,見他衣衫皺巴巴的,散發著不好聞的氣味,面容憔悴,冒了胡茬,眼睛下方還有青影,便道:“累不累?餓不餓?沒有哪里不舒服吧?”
貢院里一人一個小考棚,狹窄得很,轉身都費勁,整整三天吃喝拉撒都關再里頭,春寒料峭,有很多人因此生病被抬出考場。她也擔心邵璟過得不好,留個病根啥的。
邵璟溫柔地注視著她,輕聲道:“除了想你以外一切都很好。”
當著這么多人說這種肉麻兮兮的話……田幼薇忍不住紅了臉,悄悄擰了邵璟的腰間肉一把。
秋寶大聲道:“三哥,你剛才和阿姐說什么?也說給我聽聽。”
邵璟一本正經地道:“我說我想吃你阿姐做的飯菜。”
秋寶不疑有他,高興地道:“我也想吃!”
車停得有些遠,幾人慢吞吞找過去,忽聽有人在街邊大聲喊道:“邵小郎!你考得怎么樣?”
聲音清脆嬌嫩,是個女郎,還帶了些熟悉之感。
田幼薇“唰”的一下回過頭去,只見不遠處停了一輛華貴的馬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周裊裊趴在窗口,一雙眼睛盯著邵璟,笑得像個爛柿子似的。
田幼薇立時沉了臉,用手肘撞撞邵璟。
邵璟看她一眼,勾起唇角輕笑:“酸什么,不理她就是了。我是最近忙著讀書沒去蹴鞠打馬球,不然滿街的姑娘追著喊,你又怎么辦?”
“呵”田幼薇冷笑,“你好像很得意?”
邵璟趕緊爭辯:“我要得意也是因為你賞我臉面,愿意為我喝醋。”
田幼薇送了他半個白眼,拽著他快步往前走:“走快些!”
“邵小郎!邵小郎!問你考得怎么樣呢,怎么不理人啊?”周裊裊急了,扔了東西過來打人,倒是沒膽子跳下車追過來。
她沒啥力道,扔過來的東西當然沒能打著人,“噗”的落了地滾到田幼薇腳邊。
竟然是一個用上等絹花扎成的七彩花球,精致又值錢。
田幼薇氣死了,一腳將那花球踢出去老遠,心中恨恨罵著不要臉,將手帕角塞到嘴里使勁地咬。
邵璟看到她的樣子,不由好笑極了,伸手將帕子奪下,把胳膊遞到她面前:“不解氣就咬我。”
田幼薇哪里舍得咬他,氣呼呼地道:“都餿了,我才不上你的當!”
邵璟笑著拍拍她的發頂:“放心!保證一定是你的。”
田幼薇呼出一口氣,把他拽進自家馬車:“走了,走了!”
身后,周裊裊趴在窗前又酸又妒,臉色難看得不行,丫鬟勸她:“姑娘,咱們也走吧。”
周裊裊轉身就抽了丫鬟一巴掌:“輪到你管我!”
丫鬟挨了打還不敢委屈,只細聲道:“相爺不是說讓您再穩穩嗎?現在考試結果還沒出來,小不忍則亂大謀,且讓那女人得意一時。”
周裊裊這才緩了神色,揪著帕子陰沉沉地道:“走!”
田家的馬車里一派和樂,田父、謝氏又把邵璟的身體關心了一遍,塞給他幾個雞蛋和一大塊鹵肉叫他墊墊,這才問他:“考得怎么樣?”
邵璟道:“若無意外,是沒問題的。”
于是一家子都歡欣鼓舞,七嘴八舌說些瑣事。
田幼薇壓下酸意,一起高興。
到家之后吃飽喝足,邵璟沐浴更衣完畢,舒舒服服地靠在榻上,沖田幼薇輕挑長眉:“有啥要和我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