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老頭揉揉眼,又仔細看了看。
卦中紫微星和咸池星相碰,便是犯桃花之兆,大兇之劫也。
關鍵順帝是個女子,這桃花也是女子。
桃花們為情所傷,為情所困!
這什么破卦象!
在大魏,誰不知道順帝是女子?
等等!
不對!
此處有大劫,又朝南方,對應龍吟之卦,劫后逢生,是上上之卦。
他眉頭緊鎖,又扣了扣腳,然后掀開車簾看了眼御駕。
皇上此次去江州,怕是要被賣啊。
要不要給皇上劇透一下?
他動了動臟污的腳丫子。
算了。
不劇透了。
自己還是好好養老要緊。
順啟五年,正月十四,大雪。
明日就是元宵,御駕緊趕慢趕,到底是在元宵之前入了江州府邊界。
雖是大雪之天,但鑾駕內卻燃著銅獸火爐,溫暖如春。
內里鋪了厚厚的褥子,褥子上方又再鋪上狐裘絨毯,很是松軟。
正中央還有一個小幾,放上折子和一盞茶,墨香漸濃,茶香四溢。
沈懷舟一身月白大袍端坐在內,玉冠束發,俊逸如仙,就是臉色帶著稍許蒼白。
世安拿了湯婆子仔細墊在他后腰處,溫熱的暖意讓他臉色微微轉好,痛色稍稍緩解。
“師父腰疼的厲害嗎?”
蘇琉玉從折子中抬頭,看向他的臉色,擔心道:
“路途顛簸,師父久不活動,不如出去騎騎馬?朕也覺得最近車馬太趕,巔的渾身難受。”
騎馬
世安一臉尷尬,輕聲回了一句。
“公子這是老毛病了。”他嘆了一口氣:“自公子從武神廟摔下來,便落下了病根,每每陰晴的天便雙膝疼痛,就連腰也是酸澀的厲害。”
“無礙,只是這幾日身子乏力,左右今日便到了。”
沈懷舟朝著蘇琉玉安撫一句。
“還不快批折子?去了江州怕是又要忙上數日。”
蘇琉玉把御筆放下,湊近他替他揉了揉腰,一臉自責。
“師父從不抱病喊痛,這么大年紀了自個兒身子骨也要在意在意,等崖哥從長生殿回來,讓他給你扎一針。”
世安眼睛一瞪。
喂喂喂!
皇上!
安慰人你會不會!
年長之人也要面子的!
你扎心了!
沈懷舟溫潤一笑,知道自家徒弟一根筋的性子也并不在意:
“云崖兒道長醫術自然了得,只是太醫院張太醫已經在為為師調理,也無大礙,還是無需麻煩道長了。”
他又道:
“還有一事,為師近日總是心神不寧,雖說如今為師不便干政,但你邀四國主帥入京隨行,是否是準備親自出征?”
提到這事,他眼皮便跳的厲害。
“將帥統兵鎮國門,天子執政安社稷,琉玉,天子任用賢能,凡事不必親力親為。”
他嗓音溫潤,如昆山玉碎,循循善誘。
“你自幼便是有主見的性子,但為師還需勸你一勸。”
他低頭,伸出素白纖細的手指牽住她的手。
這雙手,帶著虎繭,手腕處,有一條疤痕,手臂處,還有數條,沒一條都深可見骨,更別說身上,觸目驚心。
征戰五年,她用這細瘦的胳膊,臂膀扛起大魏。
以殺止殺,以戰止戰。
他細細摩挲那疤痕,抬頭看著她。
“此次出征,還是留下來,如何?”
蘇琉玉反牽住他的手。
“誰說朕要出征?今年四月便是新科科舉,朕哪有功夫去出征?”
她笑道:
“再說,我大魏六軍可不是擺設,又有大哥二哥相幫,還有西涼軍這支百戰之兵上陣,憑朕一己之力,也無太大用處。”
“只希望師父別嫌朕煩,此去江州,各項折子還要師父幫忙才好。”
沈懷舟輕柔的笑了。
他長的本就極為俊逸,清風霽月,溫潤儒雅,讓人安心。
“哪次沒幫你?快批折子罷,估計這江州也快到了。”
提到江州,蘇琉玉便興奮起來。
“師父不知道,江州雖貧瘠,但百姓樸實,民風大好,還有游俠兒,各個都是義氣之人。”
“江州還有我大魏第一商會,還有個朕的破爛拍賣行,江邊漁船還能捕魚,還有一片槐樹林,可以掏鳥蛋,還有還有江州的燒餅那是一等一的好,師父也一定要嘗嘗。”
沈懷舟看她那樣子,笑的縱容。
“等安定下來,一起去逛逛?”
安定下來?
蘇琉玉一臉可惜,要是進了行宮便是一大堆事情,怕是又要忙上許久。
她看了一眼車簾外。
“快要江州城門了,朕去去就回,師父一定要嘗嘗江州的燒餅,真的很好。”
她馬上掀開窗簾,起身就踏了出去。
“琉玉——”
又胡鬧了。
沈懷舟笑著搖搖頭,眼看就要到城門也就隨她去了。
“公子,外頭大雪,皇上狐裘斗篷還沒拿呢。”
“這性子”
沈懷舟接過斗篷,也下了鑾駕。
外頭大雪,還是不要凍到最好,要是生了病,估計又要喝幾日苦藥,有的她罪受。
寒風凜冽,一出車門便能看到鵝毛般大的雪。
蘇琉玉已經上了馬,一身白衣束發,被這大雪襯著尊貴不凡,格外俊俏。
“琉玉”
這一句話,被馬蹄嘶鳴的遮蓋住,千里駿馬隨著馬鞭疾馳開來,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琉玉!”
沈懷舟沒由來的眼皮一跳。
他拿著斗篷,狐裘之上還帶著余溫,但是看著她的背影,卻心里發慌,不知所以。
“皇夫快些回去吧,前面三里就是江州城門,皇上說了,在行宮先等咱們。”
承明殿大總管趕緊拿著傘替他擋雪。
沈懷舟卻未聞,覺得這寒風涼到了骨子里。
“天寒地凍,琉玉未帶斗篷,我先去尋她。”
他趕緊吩咐了一句,搶過馬,也不顧酸痛的膝蓋,策馬趕了過去。
“皇夫慢點!”
承明殿大總管喊了一聲,又催促御駕趕緊跟上。
江州城門近在眼前,鵝毛大雪之天,眾人搓了搓凍僵的手,都想早點歇下,腳步都加快了不少。
北風呼嘯,雪色漫天。
官道之上兩匹鐵蹄印記交錯,卻慢慢被大雪覆蓋起來。
江州百姓在街道上等著御駕。
突然聽到一陣鐵騎之聲。
“誰敢在江州縱馬!”
他們遙遙往前看去。
只見沈懷舟自大雪而來。
只有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