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為了盡快找到兇手,她畫這幅速寫畫的時候,還是比剛才詳盡了一些,一面問孫家旺,一面添加了些細節。
比如大晉的男人,都是年到四十方蓄須。這男人既然留了胡子,那肯定已年過四十。所以她在這人的眼邊畫了些細紋。
孫家旺一看,越發激動了:“對對,就是這樣的。太像了,太像了。”
通過畫像,他也找到了更多的記憶,一一告訴趙如熙,趙如熙照著他的講述完善畫像。
看到這情形,張常慎和吳宗在旁邊的眼眸也越來越亮,看向趙如熙的目光也越來越不同。
好的畫師,是能激發目擊證人的記憶的,促使他記起更多他自以為已經忘記了的細節。吳宗當初進大理寺的時候并不能做到這一點。現在能做到,都是經驗慢慢積累起來的。
可趙如熙這么一個小姑娘,仿佛天生就會。她尤其善于鼓勵孫家旺,為人又和善,讓孫家旺忘記了緊張,越講越興奮,跟剛進門時那個畏畏縮縮的小男孩判若兩人。
此時這孩子眼眸晶亮,連比帶劃地形容著兇手的容貌,這種忘我的狀態,能讓他更好的回憶起當初的情景。
吳宗剛開始還掂記著找張常慎說事兒,這會兒看她畫人像看入了迷,完全把事情甩到了腦后。
直到趙如熙把這幅畫像畫好遞給張常慎,他才如夢初醒。
張常慎接過畫像,看看趙如熙,忽然道:“趙姑娘有沒人興趣到大理寺來任職?”
吳宗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他看向趙如熙,等著她的回答。
“先不了。”趙如熙搖搖頭,“我答應我們書院的夫子要參加科舉的,不能食言。而且也沒必要。”
她看向吳宗,笑道:“我師兄正在學呢。等他畫會了我這種畫法,張大人您就用不著我了不是?不過大人旦有吩咐,如熙萬不敢辭,您隨時派人來找我就是。我能做到的,定當盡力。”
她是知道劇情的人,知道未來有兩場大動蕩。她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是不能被束縛在大理寺的。
大理寺跟書院不同,書院那邊可以隨時停止,只要她答應到時候去參加科舉就行了。大理寺這里一旦答應,她就得朝九晚五地打卡上班,按照大理寺的要求去做事,完全沒有了自由。
如果能有機會當上高官影響政局,她或許可以考慮一下。可以她現在的身份,進了大理寺不可能擔任官職,肯定是不入流的什么小差役。她干什么不好,非得想不開做個小差役?
張常慎剛才那話,也是一時見才心喜才出了口。回過神來想想人家一個貴族小姑娘,放著清閑日子不過,整日跟罪犯、案件打交道,甚是不妥,張常慎就沒再勸她。
“也行。如果我這里有求,還請趙姑娘相助。”他拱拱手。
“大人,其他的畫像還得讓我小師妹畫吧?”吳宗在一旁問道。
“對。”張常慎對趙如熙道,“還得勞煩替我們再畫三十張這樣的畫像出來。衙門會給姑娘付酬勞的。”
“酬勞就不必了。大人們為了大晉百姓安危日夜操勞,我做這么一點事,怎么能收酬勞呢?”趙如熙笑道。
吳宗在心里給小師妹點了個贊。
這話說的漂亮!
“三十張畫像,今天下晌肯定畫不完。這畫是不能拿回家的,可案情又緊急。師妹你看明日旬休,能不能你受個累,過來把畫像給畫完?我到時候叫秦沖另外給你安排個安全一點的地方,不必在這里。”吳宗問道。
秦沖是他的屬下,亦是個世家子。家中長輩替他謀這個大理寺差事,就是給張常慎、吳宗這些官員打個雜什么的,算是個未入品的雜役官。
明日要請許家人吃飯。不過趙如熙想想她畫畫的速度很快,半日應該就能畫完。
她當即點頭:“沒問題。”
吳宗轉頭看向張常慎:“大人您還有事要吩咐嗎?沒事我就去做事了。我小師妹一個人在這里畫就成。我把秦沖留在這里給她跑腿。”
“趙姑娘,那就有勞你了。”張常慎先客氣地跟趙如熙打了聲招呼,這才拍拍吳宗的背,“走,我有話跟你說。”
吳宗揚起嘴角朝趙如熙笑了一下,跟著張常慎走了。
到了張常慎辦公的屋子,他示意吳宗坐下,這才對吳宗道:“你們跟趙姑娘學畫,是有什么條件嗎?”
吳宗本來伸手在桌上拿點心吃,聽到這話手里頓了頓,警惕地看了張常慎一眼:“不,我們不是跟我小師妹學畫,我是跟我師父學畫。”
張常慎恨不得把手里的點心砸到他身上:“你少跟我打馬虎眼。”
“我哪敢跟大人打馬虎眼。”吳宗將點心扔到自己的嘴里,笑了笑,“我要是跟我小師妹學畫畫,那我在我小師妹面前,得執師禮吧?那可不就亂了套了嗎?”
張常慎看著他,沒有作聲。
張常慎大概是長期跟罪犯打交道的緣故,平時看著笑瞇瞇的很好說話的樣子。可只要他用雙眼睛陰惻惻地盯著你時,往往能讓你心頭發顫。
吳宗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扔下手中的竹簽,道:“好好好,我都告訴你。”
“我師父這人吧,您也知道,一生癡迷于繪畫。當初看到我小師妹這畫法時,他就嚷嚷著要跟她學。我小師妹死活不答應。”
他一擺手:“不是我小師妹敝帚自珍,而是因為師徒名份的問題。”
“您想想,當時我師妹是北寧女子書院的學生,我師父在那里當夫子。我師父要是跟她學畫,兩人的到底誰是老師誰是學生呢?師妹把這樣的獨門畫法傳授給人,總不能連個師父的位置都撈不到吧?可讓我師父這么大把年紀在小師妹面前執師禮,那肯定也是不行的。”
張常慎點點頭。是這么個理兒。
“為了學到這個新畫法,我師父就想出了一個主意。那就是收束脩。我師父給小師妹三千兩銀子,小師妹教他畫畫。教會了后,就是錢貨兩訖,互不相欠了。雖說這樣有點好說不好聽,但也沒法子。畢竟我師父不能拜小師妹為師,小師妹又窮,在書院里恨不得連吃飯的錢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