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樂自不會反駁朱氏,“嗯嗯”地點頭,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心里卻另有主意。
他為何屢屢得賞?不是他勤快,而是他機靈。不管姑娘考中什么名次,他只要今晚去了,蹲在貢院門口守著。到時候看在他一番辛苦的份上,伯爺、夫人也得再給他打賞。
別人辛苦一年也見不著幾兩銀子。熬一夜就能得幾兩賞錢,這樣的機會他自然不會放過。
等得從正院一出來,他回家揣了幾個飲餅,套了一件厚衣服,再拿了鋪蓋卷兒,出門直奔貢院而去。
大晉會宵禁。但在放榜前各家下人來貢院門口守著等放榜是歷來的習慣,禁衛軍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們會對這一塊加強防衛,宵禁之后,貢院門口的這些人不許亂走,但允許他們呆在原地。
小樂以為這樣做的只有自己一個人,卻不想貢院門口已有幾個下人在那里蹲著了。接下來又陸陸續續來了幾個。最后大概有十幾個人的樣子。
在大家的聊天中,小樂發現其他人都是家中老爺、夫人下令派遣來的,并不是自愿。
他心里感念著主子的仁厚,乞求著老天有眼,一定要保佑他家姑娘考上舉人。
榜首什么的,他當時說的不過是一句吉祥話,討個好口彩。他覺得他家姑娘雖然聰明,這兩個月來又得國子監先生們的指點,但跟人家十年寒窗的俊才們比,那還是有差距的。
他也不求榜首,只求姑娘能夠上榜,考上舉人即可。
鄉試向來是一大難關,多少秀才終其一生都考不上。自家姑娘勤奮一年就能考上,那真是趙家祖墳冒青煙了。
大家聊了一會兒天,便打開鋪蓋,席地而睡,等著第二日早上的放榜。
小樂第二天早上是被冷醒的。雖說他穿著厚衣服,鋪蓋卷也挺厚。但北方農歷八月已經有霜凍了。他們又是睡在地上,自然寒意侵骨。
他趕緊起身,繞過睡得橫七豎八的人,在周圍跑了幾步。不過他在跑的過程中,眼睛還盯著自己的鋪蓋。一是擔心別人把他的鋪蓋拿走,二是因為鋪蓋所占的位置就在榜下。這是他熬了一夜占的位置,可不能被別人占了去。
跑了幾步,感覺身體暖和了,他這才回來,在鋪蓋卷上坐下,從懷里掏出冷硬的飲餅慢慢啃了起來。
周圍的人漸漸蘇醒,大家看看天邊啟明星的位置,趕緊把鋪蓋卷收了起來,十幾個人靠墻站著。不一會兒,上朝的官員們的馬車就陸續從他們身邊經過。直到上朝時辰到了,再沒有馬車經過,他們才放松下來,活動活動身體,掏出干糧吃兩口,等著天亮。
天漸漸高了起來,這期間陸續有人趕來。小樂他們昨晚在這里住的十幾個人都圍成了一個小圈,占據了最好的位置,而且一致排外,不許別人擠進來。
待太陽漸漸升高,小樂身上的厚衣服穿不住,貢院門口終于開了,四個軍士打扮的人出來,其中一人手里拿著一張紙。
“來了來了。”
已經把這條路堵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一陣騷動,大家拼命地往里擠。站在最前面的小樂被后面的人一推,差點撞到軍士身上。
“別擠別擠,再擠,你家考生立刻取消錄取資格。”
維持秩序的兩個軍士大聲道,順便還點了兩個擠得最兇的,警告他們一番。人群這才停止了擁擠,再不敢動彈。
另外兩個軍士往紙上抹漿糊,再把紙貼到墻上。
待兩人一離開,小樂就站到了榜前。
他占的位置特別好,能一眼把整個榜看得清清楚楚。
京城才子多,秀才自然也比其他省整個省的秀才還多。每屆參加鄉試的人不少,大約都有一千多人。而大晉這些年算是國泰民安,官員數量穩定,空缺不多,因此不光是會試,鄉試的錄取率也會往下壓,京城鄉試的錄取率,這幾屆都在百分之七左右。
因此這次上榜的人數,大約是七、八十個。
小樂從上往下,一個個名字都看了一遍,結果他期盼的那個名字并沒有看到。
他抹了一把額上的汗,再一次從頭看起,希望自己看漏了,結果把七十九個人名再看了一遍,仍然不見趙如熙這三個字。
想了想,小樂皺眉:莫不是自家姑娘沒寫自己的真名,而用的是“趙知微”這個名號?
這么一想,他把榜單再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然后發現,不光“趙如熙”這三個字沒在榜上,便是“趙知微”這三個字也不在榜上。
小樂在這里一遍遍看的時候,綏平伯府附近的趙家族人所住的地方,已有一群衙役敲鑼打鼓,上門報喜了。
趙家族人紛紛出門張望。
綏平伯府門房知道今天是鄉試張榜的日子,也知道自家姑娘參加了鄉試,更知道小樂被派去看榜了。
這會兒聽到那邊動靜挺大,年老的門房趕緊派了年輕的那一個出去打聽。
不一會兒,年輕門房跑回來道:“是學堂教書的趙五老太爺的孫子中了舉人了。衙役前來報喜呢。”
“中了?哎喲,喜事啊。中了多少名?”
“七十五名。”
年老的門房的擺手:“甭管中了多少名。只要中了,那就是舉人了,能做官,能參加會試,前程一片大好。”
年輕門房期待道:“要是咱們姑娘也能中舉人就好了。”
“肯定的,一定能中的。”另一人道。
這人話聲剛落,又聽到一陣敲鑼打鼓報喜的聲音。
這一回不用年老的出聲,年輕的就跑出去了,回來道:“前街的王大人家,他家四兒子中了五十三名。”
說完,兩人對視一眼,眼里都帶了些憂慮。
無論院試、鄉試,報喜都是從最后一名開始的,越到后面,名次越高。當然,落榜的自然不會有喜報。
所以聽到別人收到喜報而自己沒有,那么結果只有兩個,一個是名次比他高,另一個就是沒中。等待時心里那種期待忐忑那真是沒法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