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宏宇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是個底層官員,又沒什么背景,向來視黨爭和奪嫡斗爭為洪水猛獸,不敢沾上一點,生怕好處沒撈著,到最后卻成了炮灰。
尤其是他都要致仕了,兒子又不成器,以后不會有多大出息。他只求兒子能老老實實做個底層官員,好好過日子就好,平平安安就行。
可他護著蔡耀宗,還被趙如熙寫信到京中去,讓人誤認為他是太子一系的,恐怕他想安然致仕,還真不容易了。
想明白這些,他立刻轉頭吩咐隨從道“把蔡大人叫來。”
隨從趕緊去了隔壁。
而隔壁的蔡耀宗知道趙如熙進了劉宏宇屋里沒一會兒就出來了,然后就離開了衙門,他心里正琢磨著她想干什么呢,就聽得劉宏宇叫他。
他起身到了隔壁,就見劉宏宇黑著一張臉,劈頭蓋臉地就罵道“你要是不答應,當時就硬頂著別答應。答應了又不讓她看卷宗和賬目,這算什么?她一個折子遞到上面去,你我二人都得吃掛落。”
蔡耀宗心里嗤笑。
這劉宏宇真是“江湖越老,膽子越小”,又想得好處,又不想冒風險,見著個有點權勢的就慌神。枉自己對他還十分忌憚呢。
他搖搖頭,不以為意地道“她真要得皇上看重,就不會被放外任,而是留在京城翰林院了。進不了翰林院,進戶部也行啊。可見是嚇唬咱們的。皇上日理萬機,哪有空看地方官的折子?咱們遞上去的折子都得經過各部層層篩選,輕易遞不到皇上面前。”
“再說了,咱們又沒做什么,也沒說不讓她管事,也沒說不讓她看卷宗和賬目。只是一時半會兒找不著她要的卷宗和賬目,讓她等上一天半天,她這都要告狀。不說皇上不可能理會,便是她的大師兄吳懷寺知道了,都不好意思在皇上面前提。”
“皇上欽點一個小姑娘做狀元,本來就惹人非議。這會兒她到了咱們這里,不到半日就跟主官和前輩官員鬧別扭,還寫折子告狀。做官又不是過家家。她真要這樣做,御史正等著找她的黑點彈劾她呢。這不給人遞把柄嗎?”
“不說她自己怎么的,吳懷寺這些人都非得被她連累死不可。”
要是沒有鐘良那番分析,劉宏宇聽了他這些話,沒準還會動搖。
可他現在既已選擇了站隊,即便趙如熙沒辦法告狀,他仍然打算拋棄與蔡耀宗的聯盟,站到趙如熙那一邊。
他道“不管怎么的,咱們都不能讓人抓到權柄。你讓人趕緊把卷宗和賬目整理出來。后日,后日我就讓她來接收。”
蔡耀宗的臉色慢慢沉了下來。
他看了劉宏宇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笑容沒有什么溫度。
他站起來道“既然大人下令,下官自是無不依從。如果大人沒有別的吩咐,下官就告辭了。”說著,他拱拱手,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屋里,他陰沉著臉坐了好一會兒,這才去了陳康那里。
“咦?蔡大人沒回家吃飯?”陳康問道。
蔡耀宗沒有說話,坐下來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咚咕咚”把茶水全倒到肚子里,這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一抹嘴道“被一小姑娘欺負了,我能吃得下飯么?”
陳康一挑眉,有些意外“劉大人倒向她那邊了?”
蔡耀宗點了點頭。
陳康用手捏著自己的幾綹胡子,點頭道“看來,她身后的勢力比我想象中的更強大。”
他看了蔡耀宗一眼,又說了一句“這位趙大人,可不是一般的小姑娘,比蔡大人您都要厲害呢。否則光有后臺也沒用,她得自己立得起來,能說服劉大人倒向她。”
蔡耀宗“……”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他忍不住斜了陳康一眼“你別忘了,咱們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像她這樣的人,年紀輕,起點高,心高氣傲,目空一切。她可不一定能看得上你這樣的。”
鹽、糧上的油水足,這里面的油水,都是他和陳康分了。劉宏宇為官清正,愛惜羽毛,從不沾手此事,這也是蔡耀宗到了南陽后,能迅速與陳康合作,把鹽、糧早早扒拉到自己碗里的原因。
“那你打算怎么做?跟她硬頂?只要你這里頂得住,我這里自然沒問題。”陳康老神在在地道。
蔡耀宗啞然。
劉宏宇終是他的上官,而且還不是軟弱無能之輩。劉宏宇一旦認真起來,他還真沒什么辦法。畢竟最后的年終評定和離任前的推薦,他都得靠著劉宏宇。
他最后一咬牙,道“你讓王永壽先把四年前的鹽、糧兩項的卷宗找出來,明兒個下晌送到她屋里去。然后趁這兩天功夫,把近期的賬目再好好看一遍,有問題的及時糾正。”
陳康道“放心,那些賬我比你都小心,趙大人一個小姑娘,是絕對看不出什么道道的。她算學再厲害又如何?這可不是靠算學就能找出問題來的。”
他這么多年來,之所以敢往鹽、糧上伸手,仗的就是王永壽做賬的這手功夫。當然,他也沒虧待王永壽。這些年,王永壽拿的絕對不比他少。
有了這句話,蔡耀宗就放下心來,道“成,這樣就沒問題了。”
“可這看卷宗和賬目僅僅是趙大人的第一步吧?她是打算從大人手上把鹽糧拿過去一項吧?”陳康問道。
一聽這話,蔡耀宗就泄了氣。
他嘆氣道“可不是?那姑奶奶貪心著呢。”
他看著陳康,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我沒關系,大不了不要這點權和錢。可陳經承你,卻是要失去這方面的權利了。你自己不要不打緊,你猜你手下的那些人會不會答應呢?”
陳康的臉色微變了變。
“所以,你也別在旁邊看熱鬧。咱倆,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蔡耀宗把這句話還給了陳康。
陳康想了想,問道“要不,咱們就賭一賭?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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