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地方官員都知道,京城六部里,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吏部和戶部。這關系著他們的前程。
吏部還好,官員任命不是吳懷寺一個人能決定的,皇上往往會把官員的任命方案拿出來跟內閣大臣討論。而內閣大臣里,有太子的人,會幫他說話,所以吳懷寺即便是吏部尚書,想搞他也不是那么容易。
可戶部查賬卻無需經過皇上和其他大臣。反正每年每個地方的賬目都會交上去的。只要戶部的官員說要抽查南陽的賬,南陽的賬就得一本不少的交上去。到時候戶部說他的賬有問題,提交到皇上那里,吳懷寺再出點力,那他妥妥的就要悲劇了。
蔡耀宗一時悲從心來,感覺自己怎么的都逃不出趙如熙的魔爪了。
眼前這個哪里是個小姑娘?分明是個吃人的妖怪。
他心如死灰,面無表情地道:“既如此,那趙大人就一邊接事務一邊看卷宗吧。現在才春天,禾苗才種下,離收糧的日子還遠著呢。征糧這里沒多少事務,其他的應該也不忙,循例而行即可,大人完全有時間把各種事務的卷宗和賬目看完。”
趙如熙大喜,又站起來對蔡耀宗作了一揖:“知微多謝蔡大人成全。”
蔡耀宗站起來回禮,臉上浮現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趙大人客氣了。”
這里他真是一刻都不愿意呆了,沒再坐下,道:“趙大人有貴客要招待,我們就不多打擾了。衙門趙大人也無需急著回去,劉大人并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趙大人在家里多陪枯木先生兩日,等到朝廷規定的上任日期再去衙門也不遲。”
趙如熙原先說要上衙,無非是蔡耀宗這里還沒搞定,擔心卷宗和賬目多放一天,他就出幺蛾子。
這會兒蔡耀宗舉了白旗,她自然就不勉強自己了,笑道:“多謝蔡大人。如此,那我就偷兩日懶,過兩日再去衙門。”
陳康站起來也笑呵呵地道:“趙大人看卷宗和賬目的時候哪里有疑問,可以叫小人過去詢問。小人在衙門里呆了二、三十年,各房都呆過,又是南陽本地人,對本地的事情再清楚不過了。趙大人如有需要,隨時派人喚小人即是,無需見外。”
“好好,到時候少不得勞煩陳經承。”趙如熙也笑瞇瞇的,一副極好說話的樣子。
待把兩人送走,趙如熙回到大廳,將事情跟眾人說了一遍。
康時霖很是欣然,道:“你來之前,我跟你幾位師兄一直很擔心你。現在看到你能把事情處理好,我就放心了。”
趙如熙嘆道:“做官,少不得要與各色人等虛以委蛇。想要不染纖塵,太難。知微這樣,怕是要辜負師父和夫子、師兄們的期待了。”
“知微這話我不贊同。”甘綸擺手道,“你需得記住,這世道不是非黑即白的,灰色地帶不光存在,還很大一片。而過剛易折,很多時候,只要不違背原則,該妥協還是得妥協,否則你根本走不遠。”
康時霖嘆道:“你以為我跟你師兄們擔心的是什么?不是擔心你沒有能力處理事情,而是擔心你對這世界的看法太過天真,眼里容不得沙子。這世道如果你太較真,到頭來折斷的只有你自己。現在看到你能如此處理問題,知道必要的時候后退一步,我們就放心了。”
蕭若彤坐在一旁,一直默默聽著眾人的話,沒有作聲。
換作以前,她或許會反駁甘綸和康時霖的話,鼓勵趙如熙要勇于跟貪官污吏做斗爭。可現在她早已不再是以前那個天真的女子了。
便是尊貴如皇上,權柄大如皇上,也每天都在跟臣子妥協,需得容下臣子的各種小心思吧?
當晚吃飯的時候,趙如熙拿了陳康送過來的黃酒給康時霖幾位喝,還頂著朱氏的怒瞪偷喝了幾口,然后她大失所望。
她是個好奇心極強的人。雖不愛喝酒,但走到哪里,她都會品嘗一下當地的特色酒。前世她去過丹陽,也嘗過丹陽的黃酒,確實如陳康所說的那般,鮮甜香美,醇和爽口。而她現在手里拿的這黃酒,口感卻差得極遠。
她問周文柏道:“周先生,你感覺這酒如何?”
康時霖擔心手抖不能做畫,甘綸擔心會影響自己的思維,平時都不怎么喝酒。
唯有周文柏,每餐都要小酌幾杯。康時霖家里的貢酒都被他賴去不少。說到酒,周文柏最有發言權。
周文柏道:“尚可。”
趙如熙驚訝。
不過想想這時候的釀酒工藝,她又覺得正常。
飯罷,幾人回到自己的院子歇息,趙如熙寫了一封信,把楊捷叫來,將信遞給他:“給五爺。”又道,“不是急事,你不用太辛苦。”
“是,多謝姑娘體恤。”楊捷接過信,行禮告辭,當天便回了京城。
第二天中午,趙如熙就接到了蕭令衍的回信。
蕭令衍在信里寫道,因為酒的利潤比較高,所以他在江南買下了一座酒坊,打算使用蒸餾技術釀出高度酒來賣,不過酒需要時間窖藏,而且這兩年推出的新東西不少,所以他打算明年才將酒拿出來賣。
也因此,他對于古代的釀酒技術倒是有所研究。
在信里,他附上了一般黃酒的釀造方法,并注明說是貢酒的制作工藝。
他蹲在工部,想要看什么技術就十分方便。要是工部沒有相關卷宗,他還可以以朝廷的名義去考查。總之想要什么技術,因著他的身份,總能獲得。
趙如熙把信關上,叫了陸云來,問她道:“我叫你查的酒坊的消息,你查得怎么樣了?”
陸云和楊捷前兩日就在南陽查各種消息,接到新任務后上手更快。
她道:“回姑娘,南陽最有名的酒坊就是董記酒坊,這酒坊是董家祖傳下來的,據說已有上百年歷史。現如今董家四代幾十口人,都依靠這個酒坊而活。當家的董老太爺現年六十五歲,是個精明能干的。而董家對于自己的釀酒手藝極為看重,都是傳男不傳女,而且最核心的秘方只傳嫡支長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