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儀不解,“你怎么了?”她每天只有兩百份藥,都會在第一時間拿出來,大家伙都知道的。
男人帶著哭腔道:“是我女兒,我女兒也被送進來了,我——”
“池大夫,你怎么了?”許醫師走了過來。
穆清儀的心沉甸甸的,像是有一口氣堵在胸口,下不去,上不來,壓得她難受極了。
這種情形她早就預料到,只是事到臨頭,感覺比想象的更糟。
她深吸口氣,扭頭朝許醫師道:“我讓你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許醫師點頭,“都準備好了,我就是來跟你說這事的。”
穆清儀又朝池大夫道:“每天送進來的病人越來越多,你們也知道,我的藥根本不夠,人越死越多,再這樣下去肯定不行。所以,我打算試用一種新藥,希望這種藥就算不能像鏈霉素那樣迅速治愈患者,也能為患者盡量多爭取一些生存時間。”只要能多熬一日兩日,便能等到鏈霉素,活下去的幾率自然更大。
池大夫此時已經是淚流滿面,卻無法去擦拭,眼罩上蒙起一層霧氣,越發看不清眼前人藏在眼罩下的眼睛,卻將她說的話一字不漏的聽了進去。
“什么新藥?真的有用嗎?”池大夫追問。他女兒才八歲,自打疫病發生后,他就沒回過家,每天晚上交班后都很想念妻子和女兒,可他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見面。
身為疫病區的大夫,每天治愈很多患者,卻也每天眼睜睜看著更多的患者因為沒有藥物而死去。他的女兒已經到了病程中期,若再拖下去,能不能熬到明天都是未知。
穆清儀道:“是我這幾天剛琢磨出來的新藥,有沒有效還不知道,得有病人試了才知曉。”她趁著去茅房的空檔進了診療室,在診療室里連續熬了好幾日,方才研制出這張中藥方子。藥已經給白鼠試驗過,取得了一定的成效,雖然無法治愈此病,卻能延緩發病進程,為病體爭取生存期。
可也只是在白鼠身上試驗過,人體試驗還沒有。
在這一刻,池大夫有些猶豫。
新藥,從未有人用過的新藥方,是機遇,也是風險。
他很信任穆清儀,若是尋常病人,他一定會竭盡全力勸說病人接受試驗。可病人是自己的女兒,人類天生的情感牽絆令他一時之間下不了決定。
“你先想想,我去做做別的病人的工作。”穆清儀朝池大夫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事情發展正如她心中所料,剛送進來沒多久的病人,幾乎沒有一個愿意接受新藥試驗。只有那些病程已經過半,感覺到死亡就在眼前的重癥病人很爽快就同意了。
想要活下去,這就是他們唯一的機會。最壞的結果,也就是他們面臨的結果,僅此而已。
同意試藥,起碼還有一半活命的機會。
不試藥,他們就只能等死,和那些源源不斷被抬出去焚燒的尸體一個下場。
沒有人想死。
穆清儀準備的新藥很快就分發下去,服用新藥的病人起初沒什么發應,一個時辰后開始發熱,可嚇壞不少人。
本就是重癥患者,這一發熱,很多扛不住的直接就暈了過去,也有些人醒著,神志卻是糊涂的。
就在眾人以為新藥試驗失敗之時,病人身上的發熱癥狀開始消退,一個時辰后所有病人都退熱了。
緊接著,病人們的精神狀況明顯有所好轉,雖然不如特效藥那般見效神速,卻也讓人看到了希望。
病室里一片歡呼,那些癥狀較輕的患者也紛紛申請試藥。
特效藥一天兩百份限量,一份不多一份不少。
誰也沒辦法改變。
可這種新藥卻是用普通藥材熬制而成的,說不上取之不盡,卻也絕不會在短時間內出現缺口。
穆清儀松了口氣,整個人都輕松起來,繃了許久的臉,想笑一笑,僵了許久的手,也想像大家伙一樣高高舉起,揮舞兩下,可她剛一動,眼前卻是天旋地轉起來。
耳邊傳來許多人的驚呼聲:“穆大夫?穆大夫你怎么了?穆大夫你醒醒啊!”
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前世。當她走下手術臺時,來不及和同事們說一句道別的話,人便倒下了,耳邊傳來的,就是此時這種聲音,嘈雜吵鬧,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