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后。
香爐鶴嘴,已不再逸出霧氣。震蕩密室的滾滾雷鳴,也漸漸停歇下來。
倪坤緩緩收功,手按心口,默算一陣,滿意地了點了點頭。
“不錯,心跳從之前每分鐘十五次,降到了十二次。精力、體力反而更加飽滿充沛……”
接下來,他又深深吸了一口氣。
嘶——
伴著他這口深吸氣,密室之中,竟然掀起一陣疾風。風從四面八方而起,于呼呼風嘯聲中,投入倪坤口中。
吸氣成風!
當吸入肺部的空氣,被壓縮至極限后,倪坤又張嘴一吐。
咄!
一束氣流,箭一般自他口中飆射而出,直至四尺之外,擊在一只黃銅花瓶之上,嗤地一聲,將那黃銅花瓶,刺出一個小指粗細的圓形孔洞!
吐氣成劍!
“之前可吐氣三尺,擊破鐵甲;現在則可吐氣四尺,擊破銅瓶……百年蜃珠果有神效,至少省我半年苦功!”
倪坤滿意一笑,正要再試試其它,密室門外,忽傳來一把低沉蒼老的男聲:“少爺,少爺?”
“劉管家?”倪坤微微皺眉,“喚我何事?”
門外那低沉蒼老的男聲答道:“老爺叫你回家。”
“知道了。”
倪坤將幾樣名貴藥材,放進一只銅鑄大柜中鎖好,這才出了密室,與候在門外,白發蒼蒼,但腰桿筆直、高大魁梧,絲毫不顯老態的劉管家說話。
“父親此時喚我回去,可有什么要事?”
“不知。”劉管家恭敬一揖:“老爺只是叫少爺回家見他。”
倪坤點點頭,也沒有多問,與劉管家離開天香樓,坐上自家馬車,往出城的方向行去——倪家雖在縣城中有宅子,不過倪大老爺不喜城中喧嘩,因此常年住在城外莊園之中。
而倪坤自從開了天香樓,便長住天香樓中,倒是很少去城外莊園居住。
轆轆車輪聲中,倪坤閉目端坐車內,不言不語,暗自揣摩著無名功法第二重,臟腑雷音篇自帶的那招拳法,于腦海之中不斷演練,增強對這一式拳法的理解。
說起來,無名功法自帶的拳法,雖招式名有些可笑,但修煉的難度,著實令人咋舌。
如第一重功法自帶的那一招拳法,名字居然叫做“黑虎掏心”。
可就是這么一招聽起來很“龍套”的拳法,倪坤花了整整一年,才算是真正修成——要知道,他修煉別的武功,從來都是一看就會,一練就精。連別人的家傳武功,只要在他面前使過一遍,他都能一眼學去,輕松練至大成,乃至推陳出新,打出花樣。
可他那雙“慧眼”帶來的,堪稱逆天的武道天賦,在無名功法的自帶拳法面前,就沒那么好使了。
第一重的“黑虎掏心”,一年方始練成。
第二重的“掌中雷霆”,更是拳不離手,苦練三年,方才堪堪入門。
修煉如此艱難,更令倪坤懷疑,他這無名功法,乃是某種“高武”乃至“超武”級別的武功,斗戰殺伐或可所向無敵,但能修煉否長生,他還是持保留態度。
正潛心揣摩“掌中雷霆”時,馬車忽然停了下來。同時一把夾雜著凄厲哭嚎的喧嘩聲,傳入倪坤耳中。
倪坤睜開雙眼,語氣不悅:“怎么回事?”
外面的馬車車夫答道:“少爺,前面有多人聚眾堵路。”
倪坤冷笑:“又有人來找本少爺麻煩嗎?”
“那倒不是。好像是有個婦人,坐在地上大哭,旁邊多人圍觀議論,堵塞了道路。少爺莫急,小的這便去驅散他們……”
倪坤淡淡道:“等等。”
說著,他掀開車窗簾,居高臨下往外看去,只見前方果然有一渾身泥漬、滿臉傷痕的年輕婦人,坐在地上哀哀痛哭。
許多路人,聚在那婦人周圍,指點議論,唏噓感慨,看上去都有幾分同情之色。
看清外面形勢后,倪坤略一沉吟,吩咐道:“劉管家,過去問問情況。”
“少爺稍等。”坐在車夫旁邊的劉管家,身手矯健地躍下馬車,走進人群之中。
倪坤則放下窗簾,繼續閉目養神。
不久,劉管家回到車上,掀開門簾,走進車廂,對倪坤匯報:
“少爺,坐在路中哭泣的婦人,乃是一位姓秦的寡婦。她在丈夫去世后,白天種地,夜里紡紗,勤勤懇懇奉養公婆,養育幼子,頗有幾分鄉譽。
“只是今天,她那年僅四歲的獨子,在家門外玩耍時忽然失蹤。有鄰里說,曾看見有一乞丐,從她家門前經過。算算時間,恰是在那乞丐過路后,她家獨子即失蹤不見。
“于是秦寡婦去城中乞丐聚集處尋找,沒想到不但沒有找到兒子,反被群丐暴打。秦寡婦又去縣衙告官,但官府并不受理……寡婦沒了指望,這才坐在路中痛哭,引得眾人圍觀。”
倪坤眉頭微皺,“確定是乞丐拐走了那寡婦的獨子嗎?”
劉管家道:“十有八九。”頓了頓,又道:“拐人的乞丐,可能是丐幫弟子。”
“嗯?”倪坤眉梢微揚:“丐幫?”
他出道三年,雖從未走遠,只在長樂以及鄰縣清河行走,但丐幫的名號,他還是聽過的。
他大概知道,丐幫乃是宋國武林,五大門派之一,單論人數的話,丐幫當屬宋國第一大幫派。
不過……
“我們長樂縣,不是沒有丐幫分舵嗎?”
劉管家道:“長樂縣以前是‘神拳門’的地盤。神拳門曹老爺子,乃是成名數十載的大宗師,名震江湖,但對擴張勢力并不熱衷,只守著長樂縣的一畝三分地,從不允許任何外來勢力插手,把長樂經營地水潑不入。所以我長樂縣,從前確是沒有丐幫分舵的。
“可是五年前,曹老爺子外出訪友時,莫明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尸。曹老爺子的幾個兒子又不成器,神拳門這五年來,日漸勢微,丐幫于是趁虛而入,于上個月在長樂開了分舵。雖丐幫分舵開張不過一個月,在本縣犯下的案子并不多,不過丐幫行事……”
劉管家搖了搖頭,略述了一番丐幫行事。
什么強行乞討、收商家保護費之類的,還能算是正常操作。可拐賣婦女兒童,乃至“采生折割”等殘忍行徑,聽在倪坤耳中,就有些不可思議了。
倪坤一時大奇:“丐幫好歹也是名門大派,不行俠仗義也就罷了,怎如此腌臜?”
劉管家苦笑:“少爺,這名門‘大’派,跟名門‘正’派,它就不是一回事。大派不一定是正派,正派也不一定是大派。丐幫雖大,卻出了名的藏污納垢。少爺您想,良家子弟,誰愿意去做乞丐?”
倪坤略一沉吟,感覺劉管家言之有理,名門“大”派,與名門“正”派,確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不能混為一談。
當下問道:“丐幫如此行事,難道就沒人管嗎?”
劉管家道:“丐幫壞事做得多了,確有俠義之人氣不過,出面管事。若那俠義之人實力高強,卓有名望,丐幫不好明著對付,便宣稱那些惡事,只是幫中一小撮敗類所為,有時甚至宣稱對方是人販子假扮的丐幫弟子,以此推卸責任。倘若行俠之人沒什么名氣,那就斥喝對方血口噴人,污蔑丐幫聲譽,然后當場打死……”
倪坤冷哼:“區區一個丐幫,怎敢如此無法無天?還有天理嗎?還有王法嗎?官府不管嗎?”
劉管家嘴角微微抽搐一下:“少爺,這三年以來,不算其他,僅是您在大庭廣眾之下,當街打死的人都有一二十了,官府管過您嗎?律令王法,本就只是為無力小民而設。強而有力者——世家門閥、高官顯宦、士紳豪強、強橫武者……王法豈能加之?”
倪坤肅容道:“我必須強調一點:我打死的人,都是取死有道,乃至死有余辜,從未妄殺過一人。官府本來就不該管我,恰相反,官府還該給我發一面‘除暴安良’的匾額。”
劉管家干笑兩聲:“少爺說的是。”
倪坤又道:“神拳曹老爺子是不在了,可長樂縣不是又有了我倪坤嗎?丐幫敢來長樂開分舵,難道就沒有聽說過我倪坤的名號?”
劉管家滿臉為難,訥訥道:“少爺的名號,丐幫肯定是聽說過的。只是……他們大概,可能,并沒有把您放在心上。畢竟,您太年輕,闖出名號的時間太短,而丐幫又是大派……”
倪坤臉色一沉:“我當然知道丐幫是大派。幫主是大宗師,還有兩名大宗師級的長老,宗師高手十多人。先天高手百多人,對不對?但這并不是他們在長樂撒野的理由!”
劉管家小心翼翼地問:“少爺您打算?”
倪坤冷哼一聲,彈了彈指甲,發出一聲清脆的金鐵錚鳴。
“知道丐幫分舵在哪兒嗎?”
劉管家略一遲疑,但還是點了點頭:“知道。”
倪坤道:“帶我去。”
劉管家想要勸說,可看看倪坤那殺氣騰騰的冰冷眼神,只得將勸說的話咽回肚子里,返身出了車廂。
隨后便聽車夫抽了個響鞭,大喝:“倪家少爺過道,還不速速讓路?”
聽得車夫這一聲喝,堵在前方的圍觀人群,頓時齊齊安靜下來,退避至大道兩旁邊,對著馬車躬身一揖,齊聲道:“見過倪公子!”
“倪家大少?難道是……”
那坐在路中哭泣的秦寡婦,渾身一個激靈,猛撲至馬車前,對著車廂顫聲說道:“倪家大少,可是……玉面煞星、辣手判官、急公好義、厚德載物,抄家縣令、滅門倪坤的倪坤倪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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