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計倪坤,趙牧陽在玄陽宗,曾經收錄過二十三個親傳弟子。
其中有一十三位,已陸續戰死在萬妖窟中。如今門下只剩十位弟子。
有七位弟子,已經在半月之前,就先一步前往萬妖窟打前站。此刻在船上的,除楊少鵬外,還有一男一女兩位弟子。
男弟子叫燕九,三十年前被趙牧陽收為弟子,今年四十二歲,道基初期修為,身材魁梧如熊,高有兩米掛零,長相狂放不羈,卓爾不群,是一條單憑相貌,就可以嚇暈小孩子的好漢。
女弟子叫韓采薪,二十年前拜入趙牧陽門下,也是道基初期。乃是一條身高一米九,大臉盤、大粗腿,胳膊能跑馬的女漢子。法器是一對下品靈器級的擂鼓甕金錘,非常硬霸。
話說,趙牧陽十五歲從軍,三十歲為將,繼而又領兵十年。從少年到中年,整整二十五年的軍旅生涯,在他靈魂深處,留下了無法抹滅的烙印。
即使拜入仙道宗門,他帶弟子,依然喜歡選擇那些一看就很威猛霸氣的好漢。
所以趙牧陽門下,除了自幼被他一手帶大,身為心腹將領遺孤,相當于趙牧陽養子的楊少鵬,以及倪坤這個“親兒子”,其他弟子,無論男女老少,統統都是標準的軍中猛士形象。
就硬是沒有一個俊男靚女。
此時此刻。
八十六位道兵在飛船前甲板上排成方陣,個個站得一絲不茍,挺拔若松柏。燕九與韓采薪在方陣周圍走來走去,不時吆喝兩聲:
“都打起精神來!別在本宗修士們面前丟了咱道兵院的臉!腰桿再直一點!眼睛瞪大一點!你,張大富,別看別人,說的就是你,叫你眼睛瞪大點沒聽到嗎?”
張大富委屈得像個成噸重的孩子:“將軍,弟子天生就這瞇瞇眼……我能怎么辦?我也很無奈啊!”
“……”
很快,飛天樓船就抵達了玄陽宗本宗山門。
身為仙道第一大宗,玄陽宗的山門,看起來真的一點都不氣派。
就是在一座高聳入云、古木參天、環境足夠清新靈秀的大山上,修葺了一些規模雖然不小,但裝飾十分簡樸的殿堂、樓閣、院落。
沒有彩云環繞,沒有靈禽飛舞,沒有流泉飛瀑。
更別提倪坤曾經想象過的“巨大浮空山”,以及修建在浮空山上,巍峨莊嚴、金碧輝煌,宛若天宮的龐大建筑群了。
總之,在玄陽宗本宗,一切可能造成資源浪費,無謂消耗靈氣,只為襯出“仙家氣象”的大型裝飾設施,統統不存在。
樓船飛至本宗山門左側,一處千丈高的峭壁前。
峭壁頂上,有一座突出峭壁之外的天然石臺,面積約摸有方圓千丈,可以作為飛天樓船停泊的天然良港。
此刻,在那石臺之上,此次將要隨同出征的玄陽修士們,已如道兵一般,全員披掛上了青黑戰甲,在平臺上列隊等候。
玄陽宗掌門羅奕也在場。
他是一位干枯瘦小、白須白發,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者。
伴在他右手邊的白衣麗人,正是玄陽宗大師姐,金丹后期大修士素凝真。
而站在掌門羅奕左手邊的,正是刑律堂首座晁鋒。
樓船穩穩靠上石臺邊緣,趙牧陽帶著楊少鵬、倪坤走下樓船,踏上石臺,對著羅奕三人拱手見禮:“掌門師兄,大師姐,晁師弟。”
楊少鵬、倪坤自也隨之拱手一揖:“拜見掌門師伯、素師伯、晁師叔。”
樓船甲板上,燕九、韓采薪領著八十六位列陣道兵,齊刷刷拱手揖禮:“拜見掌門真人,素首座,晁首座!”
道兵們還沒有師承,便對三位金丹,以各自職務相稱——素凝真擅幻術、陣法,更擅煉丹制藥,還有一手療傷神技,乃玄陽宗藥堂首座。
萬妖窟玄陽城中的各類丹藥,皆由藥堂提供,乃是非常重要的后勤部門。許多在戰事中重傷瀕死,藥石無效的修士,亦是靠素凝真親手施救,方才挽回性命。
玄陽宗不尚繁禮,拱手一揖便算拜過。
羅奕、素凝真、晁鋒亦是給道兵們拱手還禮,沒有半點架子——道兵們雖然沒一個好人,但此去鎮守萬妖窟,九年之后,生還者恐怕十不存一,自是當得起他們一禮。
互相見過禮后,趙牧陽便上前與羅奕等人說話。
而倪坤悄悄打量素凝真,見她背生一對晶瑩剔透,宛若水晶雕成的貝殼狀翅膀,不由心中暗道:“這位楚司南的師父、玄陽宗的大師姐,果然是毫不掩飾她的大妖特征!”
這時,正與趙牧陽說話的素凝真,忽然看了他一眼,眸中隱有笑意。
倪坤倒也沒有心虛,迎著素凝真的視線從容一笑,又對她拱了拱手,以感謝她贈送的那枚“千年蜃珠”。
素凝真露齒一笑,收回視線,繼續與趙牧陽說著話:
“趙師弟,此次我那徒兒楚司南,也將隨隊前往萬妖窟。雖她已經是道基初期修為,又有絕品靈器‘風雷雙翅’護身,我還給了她幾樣保命的寶物、寶符,但還是請你多多照看她一些。”
此次一道出征萬妖窟的本宗修士,除了前去輪替值守的四百名本宗老資格修士外,去年新收錄的二百八十五名弟子,亦將隨同前往。楚司南也不例外。
當然,僅僅修煉了一年的新晉弟子們,即使前往萬妖窟,也都只會在較安全的區域活動,且并不會讓他們參與執行過于危險的任務。
他們在萬妖窟,也只需要呆上一年,一年后就能重返宗門,休整修煉。
所以新晉弟子們前往萬妖窟,其實只是一種“實習”——宅在家里一味潛修是絕對不行的。
紙面修為再高,若不擅斗戰,上了戰場,一樣要送菜。
就好比越青依,因為出身優越,從小被保護得太好,結果當初跟著師姐白舞霜出來清理門戶,追殺那位人魔林師妹時,有煉氣五層修為的越青依,居然緊張地連寶符都無法激發。
而在很久以前,玄陽宗等三宗四派,以及一些中小門派,剛開始在萬妖窟建起九座城壘,守御那九座封印法陣時,就出現過苦修多年、終于神功大成的修士,初至萬妖窟,就因為不熟悉環境,或追殺妖魔誤闖死地,或被妖魔設計引入陷阱,或突然遭遇形態詭異的妖魔時過于緊張,結果還沒有多少發揮,就一命嗚呼的慘痛教訓。
甚至修士彼此對戰的經驗,在萬妖窟都派不上多大用場。
因為萬妖窟的妖魔,實在太過詭異多變,少數特殊品種的妖魔,其詭異能力甚至能不斷“更新”,與修士乃至正常的妖修,都完全不是一回事。
一個與其余修士對戰,百戰百勝的高手,到了萬妖窟,稍微浪一點,就可能一個月都存活不下來。
正是汲取了那些慘痛的教訓,三宗四派便漸漸形成了習慣。
他們盡可能地收集萬妖窟各種禁忌,包括各種死地、禁地,以及妖魔的資料,提前教授給弟子,給弟子們打下堅實的理論基礎——趙牧陽親自訓練倪坤的后半年,就傳授給了倪坤無數關于萬妖窟的知識。
而光有理論,沒有實踐也不行。
所以他們還會活捉一些常見的妖魔,給弟子們熟悉其特征并練手戰斗。
等到弟子們略有小成了,便將弟子們派往萬妖窟,于危險度較低的區域進行“實戰演練”,以培養弟子們在萬妖窟生存自保、規避死地禁地、以及實地與妖魔戰斗的經驗。
正因及時汲取教訓,不斷改進培養弟子的方式,中土仙道,才能在天地日益崩壞、強者日益調零的悲劇現實下,在源源不絕的妖魔不斷沖擊下,堅守兩千年之久。
而這種實戰磨礪,所有人都要參加。并不會出于保護天才弟子的目的,將天才弟子排除在外。
正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
值此萬眾一心抗擊萬妖窟之際,若某個天才弟子不去萬妖窟磨礪,獨自留在安全的宗門內修行,那與其同時入門的弟子,縱嘴上不說,心里也會暗生不滿。
這種不滿,未必能對天才弟子本人造成什么威脅。
可心中不平衡的弟子,若積蓄太多負面情緒,便極易受萬妖窟魔氣侵蝕,墮為人魔。
為整體大局計,為大多數弟子負責計,再怎么天縱奇才的天才弟子,也不能搞特殊化。
所以玄陽宗此行萬妖窟,“玄天仙體”楚司南也是必須要去的。
最多素凝真多給她一點保命的寶物,而素凝真給的寶物,別的弟子也無從嫉妒——楚司南一年就修煉到道基初期,她能用的靈器、寶符,煉氣境修士就是用不了。
對于素凝真的囑托,趙牧陽肅然回應:“楚司南是玄陽宗,甚至整個中土的希望,師弟定不負師姐所托。”
素凝真交待過后,掌門羅奕嘆道:“其實楚司南也好,其他弟子也罷,都是未來的希望,一千年前,三宗四派的弟子們,一般都是到了煉氣九層,才會前往萬妖窟磨礪的……
“只是到了如今,形勢愈發惡劣,我們已沒有多少時間等待他們成長……只能在他們尚未真正成長起來前,便將他們派往萬妖窟磨礪……”
感慨一陣,羅奕又對趙牧陽一揖:“趙師弟,新晉弟子們的安危,就托付給你了。為兄希望一年之后,你能將他們,盡可能多地帶回來。”
趙牧陽沉聲道:“師兄放心,師弟但有一口氣在,便絕不教一位弟子平白折損!”
羅奕道:“師弟言重了!你也要保重!我們玄陽宗……不,是整個中土界,都不能允許一位金丹出絲毫差錯。”
之后,在石臺上列隊等待的,包括二百八十五名新晉弟子在內的近九百本宗修士,便列隊登上了飛天樓船,在羅奕等人的目送下,重新啟航,往萬妖窟入口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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